第一杯我请!谁也别抢!”
“德行!谁不知道余先生第一杯酒都是自己出钱的!?不想请就直说,小气就别说大话!”
“谁小气啦?谁小气啦!我说的是除了余先生自己买的那杯酒之外的第一杯嘛!”
脸上带着一贯淡淡的微笑,头发花白的余先生和平日熟识的酒客们点头打着招呼,缓步走到吧台前面,脚尖轻轻一点,就稳稳地坐在了高脚椅上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了。“晚上好啊!我的小伙子们和姑娘们!为你们的青春干杯!”
余先生理了理身上土黄色的猎装,活动了一下胳膊,微笑着举起酒杯向大家致意。大家纷纷举杯回礼,有些年轻人更是不管杯中剩下什么酒,一仰脖子一口抽干。而余先生被年轻人的憨态逗得呵呵笑着,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枣酒,随后将酒杯在鼻子前面晃了一圈。鼻腔中浓郁的枣香和口腔中清冽的美香在大脑中汇合,在那一瞬间,大脑的兴奋达到了顶点,一天的疲劳都不翼而飞了。这是余先生长时间以来自己习惯的枣子酒的喝法。不止一次,有些自以为懂得品酒的人上前纠正余先生的喝法,说什么饮酒应该按照色香味的顺序,先观色,再轻晃杯子闻味道,再小啜一口拿舌头搅拌一下慢慢下咽。每次听到这个说法,余先生都是一笑置之。不同的酒有不同的喝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好。又不是野外生存守则,也不是外交礼仪规定,喝个酒而已,有什么打紧?“上古大贤钢子曾经曰过,高雅不是装的,孙子才是装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句话,余先生会心一笑。一口酒咕嘟咽下,余先生下巴一扬,示意了一下面前的二厨:“年轻人,很久没来过了吧?怎么回事,挂彩了?”
还没进门的时候,异常活跃的宣家饭庄三人组就引起了余先生的注意。特别是二厨脖子上那硕大的明晃晃的水泡,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二厨大着舌头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七嘴八舌的声音就把他模糊不清的回话给淹没了。从这些零零碎碎的描述中,余先生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相对于“老鹰扔乌龟”这件相对比较稀奇的事情来说,余先生显然对二厨脖子上的烫伤更感兴趣。“被滚粥给烫的?你家的粥看起来熬得够厚的,生活不错么。”
余先生砸吧着嘴,看着油光发亮的水泡。“抹过油了吗?什么?猪油?嗯,也行。”
本来已经决定揭过这一页,不再多事的,但他忽然看到了在饮茶区的边缘坐着,正在往这边张望的宣大胖子和大厨,一下子愣住了,转身问道:“你刚才说你是厨师?是哪家餐厅的厨师啊?”
“宣家饭庄的!”
无数个声音替他回答。余先生的眉毛一扬:“年纪这么轻,是二师傅吧?”
“没错!”
“是!”
“对!”
“就是这孙子!”
“刚从小伙计转正没几个月的!就是他!”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了过来,用各种句式表达肯定的意思,弄得二厨的油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也不知道自己拥有那么大的知名度是该高兴还是生气。“这样啊,二师傅,你这个水泡的地方比较尴尬,睡着了一翻身可能就会压破,这个天气如果感染了,那又疼又痒的滋味估计够你受的。”
瞟了一眼宣大胖子和大厨,又看了看周围围过来的年轻人们,特别是姑娘们,余先生决定出手帮二厨一把。“这样吧,宣家二师傅,如果你信得过老头子的话,我就出手帮你料理了这个水泡。可能会有点疼,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你觉得怎么样?”
“那太好了!太谢谢您了!我这里没问题啊!”
面对余先生主动伸出的援手,二厨自然是受宠若惊。他被脖子上这个东西折磨了一天了,先是疼,然后开始慢慢变痒,然后又疼。还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要小心别挤破这个水泡,不然有多难受就多难受。而现在有人帮他处理掉这个水泡,他自然是求之不得。长痛不如短痛的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再说了,就算他不想,吧台边上的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他的。过了这么久了,只听过余先生动嘴皮子,还没人见过余先生露过一手过呢。别说当场割水泡了,当场割包皮又有什么打紧?征得同意之后,余先生开始做准备工作。他先请路过的茶博士从饮茶区带回一个带靠背的椅子,又请回锅炉房加水的大茶壶顺路捎回两块刚洗净烘干的擦脸巾。“毛巾一定要刚烘干,还没加净面水的!最好是还有些烫的!”
就在余先生忙着交代事情的时候,站在一边擦酒杯的酒保眼睛眨了眨,放下杯子,回身在吧台上好一通忙活。片刻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端来了一杯度数最高的伏特加还有一杯不加冰块的温泉水,一起放在了余先生的面前,轻声说道:“这两杯算我请您的!余先生眉毛一扬,抬起头来赞赏地看了酒保一眼,嘴角弯出了一个很大的弧线。老头子本来下一步就准备拜托酒保准备这两样东西的,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力价儿一流的酒保已经把他需要的东西端上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先生什么时候喝过这种低档次的东西啊!我请先生喝两杯最好的鸡尾酒!”
一个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脸上留着几根没刮干净的胡茬,有些大大咧咧的的汉子大声嚷嚷着,抬手就要把这两杯东西扫到地上去。但是,他的胳膊还没碰到杯子,就被余先生看似无意地轻轻挡开了:“这位兄弟,别浪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两杯东西我给宣家二厨治伤刚好用得着。你送的鸡尾酒我收下了,忙完了这个活儿我们一起喝一杯!”
那汉子闹了个大红脸,后来余晖老头儿倒是给足了他面子。他嘿嘿一笑,出人意料地先低头给酒保赔了个不是:“兄弟,不好意思啊,咱是个粗人,说话直来直去的,大哥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这样,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请先生的这两杯东西,算我账上,就当老肖我给你赔礼了,然后再有劳你帮我调一杯最好的‘黑色俄罗斯’,算是我今天请余先生的。怎么样?”
“好!”
通常的时候,酒客们都喜欢架秧子起哄,但在今天大家都在等着看余先生露一手,希望这个插曲早点过去好看大戏,打的都是息事宁人的念头。身为酒保的人自然都是人精,怎么会没有这点眼色?茶博士的椅子搬来了,大家纷纷闪身让路。余先生微笑着目送着肖姓汉子转身隐入人群中,张了张嘴,目光闪了闪,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头交代刀仔带着二厨到后面去清洗一下脖子上的油。二厨听从指令,让徒弟用清水清洁了一下水泡周围的皮肤,将厚厚的猪油层轻轻地去除了,回到椅子上尽可能舒服地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松了脖子。这会儿大茶壶也从锅炉房的方向飞奔而来。这小子比较实在,或者说缺心眼儿,余先生要烫一点的毛巾,他就把滚水锅上蒸过的毛巾直接拣了两条干净的,直接就冲过来了,被烫得是龇牙咧嘴,不停地换手。二厨刚放松了脖子刚要喘口气,一抬眼就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挥舞着两团不明物体朝自己直冲而来。二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到极点,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余先生用左手轻轻按住二厨的脖子,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穴位,二厨只觉得脖颈儿一酸,整条脊柱顿时没了力气,软软地瘫坐在椅子上。那两条烫得大茶壶直吸溜的毛巾被余先生一伸右手轻轻挑了过来。一条就势搭在了椅背上,另一条被他就势甩到了吧台上,拿半杯伏特加浸透了,让酒保擦出一片消毒区来。随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猎刀,从刀把中变出一根打火棒,对着刀背“擦擦”两声。落下来的火星很快将酒杯中残余的高纯度伏特加点燃了。淡蓝色的火焰跳动着,周围兴奋的人们也跟着眉飞色舞。收起打火棒,猎刀锋利的刀口和刀尖被浸了酒的毛巾反复地擦拭着。最后,浸满了酒液的刀身在“伏特加酒精灯”上面点燃了,淡蓝色的火光一瞬间布满了刀身,随即就熄灭了。刀弄干净了,余先生手持“利刃”对着二厨的脖子就比划了起来。虽然明知道先生是在给自己治伤,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不利,可是二厨还是不自觉地有点发抖。森蓝的刀锋上似乎带着刺骨的寒气,二厨明晃晃的水泡颤巍巍的直晃荡。周围的酒客们见状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二厨浑身筛糠一样的越抖越厉害。余先生皱了皱眉头,忽然嘿嘿笑了两声,索性用左手收了刀,右手伸出两指从腰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纸包掷到了吧台上,然后冲着酒保扬了扬眉毛。酒保会意,拿过纸包来掂了掂,里面沙沙有声,他回看了一眼余先生,笑了笑,马上把包里的白色结晶状粉末全都倒进了那杯温泉水里。众目睽睽之下,晶体用肉眼可辨的速度溶化在水里。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二厨也终于不抖了。就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杯重新变得清凉的温泉水上的时候,余先生忽然对站在二厨身旁的刀仔说道:“麻烦你扶一下这块毛巾。”
刀仔下意识地伸手,忽然发现原先搭在椅背上的洁白的毛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垫在了二厨的脖子下面,而那个水泡在他伸手的这个功夫已经被余先生贴着二厨的脖子给“削”掉了。“好快的刀!好快的手法!”
“哗——”的一声,吧台周围沸腾了。二厨还在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大家激动个什么的时候,余先生已经在用淡盐水给他淋洗伤口并上药了。“啥?!我的那个泡儿,已经被处理掉了?”
来自伤口的轻微刺痛告诉他,“手术”已经完成了,但是二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他妈的也太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