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四四方方的落日城大部都笼罩在如墨般浓重的夜色里。只在城市的一些主干道的交汇处才有一些排列整齐的路灯点亮着,为夜色中增加了一团团温暖的亮光。街上行人越来越稀少,只有巡逻队还时不时地穿梭于大街小巷之内。除了时不时远远传来的几声犬吠,城里一片宁静。从空中看下去,整个落日城中只有位于西北角的一隅还是灯火通明。宽敞的大厅内时不时暴发出一阵大笑,间或还有欢呼声传出来,在静谧的夜空中飘出去好远。在相对安静的饮茶区,有人小声说,自从有了酒茶孰香,落日城比以前死气沉沉的时候热闹多了。这个人的说法被一些打小在这里长大的人嗤之以鼻:打我们记事开始,酒茶孰香就开门卖酒了,而落日城变得繁华,只是近一年多才发生的事情。准确的说,是余先生出现在这周围之后才发生的事情。有个不服气的人说:“繁华就是好事么?你没听人说,经四路纬三路开成衣店的小老板儿,成天见人乐呵呵的黄陆,前几天被人给杀了吗?听说就是被新来的人杀掉的。最近十个月,落日城里头的殷实人家的顶梁柱被干掉四个了,治安眼见着越来越差,你能说这是好事吗?财富是灾祸的根源啊。”
说这话的人被四五个被饮酒区被挤出来的人围起按在地上就要抢钱包:“你嫌钱多了烫手全送我们得了,成了穷光蛋就没人杀你了。”
旁边端茶杯的人中也有人反驳说:“之前落日城虽说是边陲重镇,一年好几次的土匪攻城也是有的,出城去做生意的商队谁没被抢过?城防军一出动,土匪就跑没影了,防不胜防。可是这十个月,城防军出动了四次,有一次落空的吗?这十个月,土匪攻过城吗?如果这么看的话,余先生来了之后,这里的治安比以前要好得太多了。”
之前被抢钱包的那人辩不过了,可还是嘴硬:“切,切,切,又是余先生,明明就是一个说故事骗酒喝的家伙,看把你们给激动的。你咋不说土匪是余先生派人干掉的呢?”
方才客串强盗的几个人则一脸地不和你计较:“那可说不定!”
此刻的饮酒区,老神在在的余先生的今晚的故事还在继续着。———————————————————————————————————————————————————————————————————————————————————————————————————————————————————————————————————————————————————————————————眼前女子的形象实在是骇人了一点,我竭力瞪大眼睛试图看清究竟是哪路冤魂前来索命了。眼睛还没有回复正常,只模糊地看到“女鬼”向我伸出手来。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那只白得有些渗人的手。手先是摸了摸我的嘴角,然后向上伸来。“糟糕,莫非要挖眼睛?”
我吓坏了,拼命地想要把头往后仰,可惜浑身酸软,一时身体动不起来,只能眼珠子跟着那只手的移动而移动。那只手滑过我的眼前,并没有停下来挖我的眼睛,而是停在我的额头上。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进我的鼻孔,额头上有温润的感觉传来。“手是暖的?是个活人?还是个姑娘?”
我的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然后一个大大的问号从脑海里面升了起来:“这个姑娘是哪里来的?”
“余晖醒了吗?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吓死我老邒了!”
眼睛的上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油乎乎的大脑袋,眼角照旧两粒大大的眼屎,看起来刚才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又睡过一觉了。他的嘴角还留着一点油乎乎的痕迹,估计是刚吃过好什么好吃的不久。“来,坐起来吧!”
邒涛也不管我浑身酸疼,马上就要把我拉起来,被那只雪白的手制止住了。“等一下,让他再缓一会。”
声音脆脆的,好像是谁咬了一口冰糖雪梨一般,听在耳朵里糯糯地很舒服。我转过眼睛,看到一个一身白色劲装的女孩子正皱着眉头拿着一块沾了水的布擦着自己脸上,脖子上的血点:“你这家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没想到中气还真足,喷了人家一脸一身的,擦都擦不干净。”
“哈哈哈哈……”轰天的笑声从旁边的火堆周围传来。团长和铁铮在火堆边上张罗吃的,闻言差点把烤鹿腿扔到了火堆里。程闼凑过来想要查看我的状况,刚弯下腰来,闻言腿一软笑得趴在了邒涛的身上。沐知秋这几天的消耗最大,和对方的狙击手对决的时候肋部受了点伤,找了两块并在一起的大石头躺在了上面正在休息,这会儿笑得实在忍不住,为了不牵动伤口,身体弯得像煮熟的虾米一样。那个女孩子估计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言语中的不妥之处,又气又羞,冰糖雪梨变成了大红苹果。团长不想让人家太窘,急忙走过来为她解围,经他介绍我这才知道,这位可人的姑娘居然就是沐知秋口中那个被他搭救之后逃过一劫的狙击手。团长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来,挠有兴趣地打量打量我,再打量打量那个女孩子:“余晖啊,如果你刚才看到露嘉拿刀捅死那几个马贼的场面,再看到现在这个场面,你就知道我们为啥发笑了。”
“她?杀人?”
我的脑筋实在转不过弯来。身后的邒涛一把抱着我的肩膀,把我半拎了起来,拖到了火堆边,靠在了一块石头上。背部和胸部的伤口被牵动了,疼得我龇牙咧嘴。那个叫露嘉的姑娘张了张嘴,可是这次不好意思再出言打断,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拖死狗一般地拖了过去。温暖的火堆让我的身体快速地积蓄着能量,我觉得力量逐渐地从丹田处升起,涌入四肢。疼痛的感觉逐渐消去了,取而代之的空荡荡的胃部传来的强烈抗议。听到了震天响的咕噜声,邒涛忙不迭地从铁铮手里抢过来一条烤的滋滋作响的鹿腿,撕下来一条肥嫩的肉,就要往我嘴里塞。红苹果姑娘这时候已经变回了雪梨姑娘,看到这里又忍不住了,脆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消耗太大了,醒得又太快了,现在胃肯定还没转过来,马上就吃肉的话会胀肚子的。”
邒涛愣了愣,赶忙把送到我嘴边的肉塞回了自己嘴里,模糊不清地说:“哦,那么该吃啥啊?”
露嘉利索地从地上弹起来,走到了火堆边上,拿了一把刺刀把火堆里面的几个大柴挑开,然后从火堆的余烬里面挑出来了两个行军饭盒。只见她将刺刀插到饭盒上的拎环里,把两个饭盒同时挑了起来,款款走到了小溪边上,把饭盒扔到了潜水中。白色的蒸汽从饭盒的周边随着气泡丝丝地冒起。时间不久,冰凉的溪水就将滚热的饭盒冷却了下来,一双雪白的手把饭盒取了出来,走回我旁边坐了下来,拿出一个较大的饭盒,咔吧一声扳动机簧打开了盒子。浓重的香味飘了出来,包括我在内,六个男人都在咽着口水:里面是热腾腾的肉汤。露嘉从怀里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调羹,一双筷子,先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放到了汤里面搅拌了几下。她自然地舀了一勺汤出来,就要递到我的嘴边。可是就在美味距离我只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她似乎猛地惊醒了一般,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女孩儿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抱着膀子在一边笑得不能更猥琐的邒涛五人,俏脸又红了起来,但是我随之看到,她的神色有些暗淡。“估计是想起了战死的战友们了吧。”
想到这里,我鬼使神差般地抬起手,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调羹,感谢道:“谢谢你!真香!”
露嘉勉强抬了抬嘴角,露出了一个小酒窝。虽然这只是礼貌性的笑,而且她笑得非常勉强,可是那时的我觉得呼吸都要被她的微笑抓走了一般。姑娘垂下眼睛,端起了另一个较小的饭盒,和筷子一起送到了已经由虾米变回面条的沐知秋身边,悦耳的声音再度传来:“沐大哥,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还让你的兄弟们冒死擒下了那些人,让我有了亲手报仇的机会……”露嘉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逐渐带上了鼻音。团长走到她身后,轻声安慰她:“露嘉,你别难过了,你的兄弟们虽然死了,但是他们七个人拉了对方十二个人陪葬,作为佣兵来说,战死沙场也是一种理想的归宿,更何况,你们取得了了不起的战绩。”
看露嘉的情绪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团长对我旁边的邒涛使了个眼色。我还在琢磨团长的眼色究竟是什么意思,旁边的邒涛故作亲热地搂了上来,在我肋下没伤的地方重重掐了一把。“哎哟!”
我一下子叫出了声,旁边的邒涛一脸坏笑地对我打眼色。“涛哥,你掐我干嘛?”
我小声问,被邒涛一把捂住了嘴,随之邒涛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哎呀哎呀小余,大哥对不住你啊,碰到你的伤口了!快让我看看裂开了没有……”或许是听到了我在喊痛,露嘉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着邒涛,美眸中带着一点怒气:“于大哥的伤口是我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邒大哥你碰那里干嘛?”
邒涛好像做错了什么大事一般,满脸后悔地低着头跑到一边啃鹿腿去了,临走对我甩来一个暧昧无比的眼神。旁边的四人“欧欧”地起哄,让我的心里一阵翻滚:完了,自己成了调理人家姑娘心情的工具了。这次姑娘到没有扭捏作态,轻轻巧巧地走回我身边,紧挨着我坐下了。她先看了看我身后的绷带,确认没有鲜血渗出之,这才松了口气,就在我旁边坐下了,从火堆里面拔出了一根肉串,不做声地吃了起来。也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呼噜呼噜喝完了汤之后,问了一句:“那个,露嘉啊,我现在可以吃肉了吗?”
“行啊!只要你让我以后跟着你,你想吃什么都行!”
露嘉抬起头来,用明亮的眸子看着我的眼睛:“因为你替我哥哥报了仇!”
我看着她圣洁无暇的容颜,“嗡”的一声,一时完全迷失了自己。“我是在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