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巧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大片绿色的草坪，有她，有江邵甫，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女孩，他们三个人手拉手，赤脚在草坪上跑来跑去。那个梦断断续续，不断变化。她还看见江邵甫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口上挽，露出褐色的小臂，线条紧实。他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锅铲。阳光从身侧洒过来，美好得像是电影里的画面。后来，温暖的厨房又变成一片花海，粉红色的花瓣铺满天和地，风把薄如蝉翼的花瓣从地上卷起来，紧接着白雪漫天而来，盖住了红花，冬天来了。她也醒了。林七巧的头脑里一片昏昏沉沉，还有些许的梦境残存，那是漫天的红和白。她昨晚一直哭，又被江邵甫强压着，要了两次，整个人都毫无力气。一想起昨晚的情景，林七巧就像被人生生剜心一样痛苦不堪。她始终都想不明白，江邵甫怎么就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变成了魔鬼，她害怕的模样。想到江邵甫说过的话，林七巧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感到自己被看不见的东西推着，她和江邵甫又回到了起点，相互折磨，就像是两只小刺猬，明明想靠得更近，却被对方扎得遍体鳞伤。江邵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中午的时候，小丽莎打电话来约她出去逛街，林七巧想都没有想直接答应了。她的确需要出去透透气。春天百货。林七巧和小丽莎挽着手，她立在百货大楼巨大的招牌下，抬头仰望，刺眼的光线射进眼里，不由得眯成一条缝。这里，她很久之前也来过。想起过往，林七巧自嘲地笑了。也是手挽着手，不同的是手边的人是江邵甫的秘书陆曼，而不是现在的小丽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小丽莎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来回晃。“没什么。”

林七巧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嗫嚅道。小丽莎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把她发凉的手带到手心里，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们进去吧！”

心不在焉地逛了两家名品店，什么都看不进去。其实小丽莎也是如此，她约林七巧出来并不是为了逛街，而是有话要对她说。小丽莎放下店员推荐的新款，舒展一圈肩膀，歪头对林七巧抱怨道：“我有点累了呢，你呢？”

林七巧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点点头。“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店坐一会，怎么样？”

小丽莎的眼睛猛然点亮，兴致盎然地提议。她突然觉得小丽莎这个样子很是可爱，甚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咖啡店里里零零落落坐着两三个人。都拿着笔记本，专注地敲敲打打。他们要了两杯咖啡，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林七巧抱着咖啡杯，她的手长年都是冰凉的，尤其喜欢这种取暖方式，热度透过瓷杯传递过来，温温和和，就像恋人的怀抱一样。她偏着头，目光落在白光照耀的广场上。视线所及处，有结伴出行的恋人，有带着孩子的夫妻，也有说说笑笑的闺蜜伙伴。这是人世间的幸福，林七巧的嘴角翘了起来，并且感到她的心在缓慢愈合。伤口处的血液在凝聚，狰狞的裂口渐渐结出黑色的血痂。林七巧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左手腕，那里躺着两条丑陋的刀疤，她恍恍惚惚地想到自己的心一定比手腕还要难看，一刀接着一刀，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了。“您好，两位的咖啡。”

穿着卡其色制服的服务生软绵绵地说。刚坐下的时候小丽莎就摘掉了墨镜，她亮出素亮的眸子，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小姑娘怔怔一愣。听到声音，林七巧回头去看，她看到半空中的托盘微微抖动，目光移到上面，小姑娘看到林七巧眼睛又大了一圈，话几乎都不会说了：“你们……好眼熟啊……我好像……看过你们……就在电视上……”林七巧的脸不由得红了一直到脖子根。店里又进来了几位客人，此刻都扭过头来看向她们。小丽莎却笑得更灿烂了，热情地主动拿上咖啡杯，眉毛一挑提示道：“小丽莎？”

“对对对！就是她！”

小姑娘像是捣米的槌子一样咚咚点头。小丽莎的眉眼向下，下巴朝林七巧一点，又问：“辛雅？”

小姑娘的头捣得更加厉害。林七巧不解地看着小丽莎，从微蹙的眉毛上可以看出她不喜欢这样。小丽莎俏皮一笑，对掏出菜单簿准备让他们签名的服务生说，“我们不是什么明星，看起来有一点点像而已，你仔仔细细看看哪有明星长我们这样的？”

言罢，她把两颊的头发撩起，完完整整地露出一张脸，素气的很，确实跟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小丽莎今天出门只简单涂了水汝和防晒，就连气垫都没有打一下。她是那种化妆和不化妆简直变张脸的人。未施粉脂的样子倒像是平常的邻家姑娘，有点知心姐姐的意思。小姑娘皱了皱眉，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瞅着她，眼角有挺多小雀斑，皮肤也不是太好有点干燥，眼睛好像比电视上小，总之越看就觉得越不像。小丽莎得意地笑了笑，她很快就收敛了笑意，指着林七巧又说：“我这个朋友跟个包子一样，有这样的明星吗？”

林七巧听小丽莎这样说她，不由得抚上了自己的脸。她昨天晚上哭了挺长时间，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发现眼睛肿了。虽说没有像小核桃那样明显，还是挺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