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父亲严厉地喝骂，又伤心又委屈。郝杨杨见姐夫这么对待姐姐搏命生下来的孩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把自己粉色的手包重重地一摔，弯腰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楼梯上的林七巧扔了过去。虽然知道郝杨杨是个烈性子，可是杜袁万万也想不到自己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小姨子能当着他的面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根本来不及阻止。那七八厘米高的鞋跟戳在林七巧的身上，万一她再没站稳抱着小鱼儿从楼梯上滚下来，杜袁根本不敢想。他担心极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紧张反而喊不出话来。还是照顾小雨儿的保姆眼疾口快，大喊了一声，“林姑娘，小心！快躲开！”

咚！鞋子摔在了旁边的墙壁上。离小鱼儿的脸不过半尺距离。杜袁仿佛听见自己沉沉地松了一口气。真是万幸，林七巧和小鱼儿都没事。郝杨杨不甘心，脱下另一只鞋子，作势就要扔过去。杜袁一把攥住了郝杨杨扬起的手臂。“姐夫！”

郝杨杨咬牙切齿，十分不甘。杜袁强压着怒气，示意保姆把一旁因为受惊吓而低声啜泣的小雪带走。儿童房的房门关上以后，杜袁才移过来目光，强压怒气地说：“杨杨，够了！你的教养呢，怎么能对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情呢！这是谁教你的，你姐姐，还是我？”

郝杨杨从没见过姐夫这样严厉地对自己说话。她再怎么张扬，也只是个小姑娘。虽然她很小就没有了父母，但是有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即使当时两姐妹没什么钱，郝杨杨依然像小公主一样享受着姐姐的宠爱。后来姐姐结婚了，姐夫对她更是没话说，她想要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姐夫脸上厌恶的表情让郝杨杨特别的难过，她想哭，可是当着林七巧的面，她不能认输，因此倔强地咬住嘴唇，睁大了眼睛瞪着自己无比崇拜的姐夫。“杨杨，跟林姑娘道歉。”

杜袁看着郝杨杨泛红的眼睛，怒气顿时下了大半，语气也温和了不少。“道歉？我郝杨杨怎么可能给她道歉！她都不敢转过身来看看我。姐夫，你问问那个女人，让我道歉她受得起吗？”

杜袁被顶得气不可遏，他抬起手来，谁知手掌还没落下去，郝杨杨倔劲也上来了，她甚至主动把脸伸了过去。“反正姐姐也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姐夫你干脆一巴掌打死我得了！”

郝杨杨自觉得自己闭上眼睛，做出一副任杜袁宰割的样子。杜袁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妻子，心当即软了下来。佳慧临走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小雪和她这个妹妹。杜袁拉着她的手许诺过，今生今世一定护郝杨杨周全的。他不能对不起佳慧，不能动手打佳慧的妹妹……半空中，一只手缓缓地落了下去。“杨杨，姐夫不会打你的。但是，你差点伤了林姑娘和她的孩子。不管怎么说，你都要跟她道歉。”

杜袁语重心长地说。郝杨杨哪里肯。可是，她转念一想，又想通了。川剧变脸似的，一张怒目紧绷的脸瞬间柔和下来。乖巧地回道，“道歉，当然要道歉了。而且还不能敷衍，我得当着……”郝杨杨故意拉长了声音，光着脚走向楼梯，“我得当着她的面道歉！”

听到背后的声音，林七巧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小鱼儿。小鱼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叼着奶嘴，两颗黑葡糖似的眼珠直直地看着林七巧。杜袁心下一慌，不知自己这骄纵的小姨子又要闯下什么祸害。“杨杨，你到底想干什么！”

“姐夫，不是你要我道歉的嘛！顺便，我也长长见识，看看狐狸精到底长什么样！”

说话间，郝杨杨已经朝林七巧伸出了手，作势就要扣住她的肩膀。林七巧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郝杨杨尖锐的声音渐渐迷糊，她用力地眨着眼睛，反反复复。眼前却浮现出范世赫怒目圆睁的脸。她好久没有想起他了，恍惚间，生出了一种不在人间的恐慌。范世赫抱着从楼梯上滚下的范蓁蓁，瞪大了眼睛看着楼梯上百口莫辩的自己。范世赫用不容置辩的声音要她道歉，她不肯，明明是范蓁蓁故意滚下去的，她想开口解释，却看见自己的丈夫朝自己扔来了一只花瓶……红釉嵌丝的并蒂莲在眼前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阵响亮的破碎声。还有，她看见了江邵甫，那个伤她最深的男人……林七巧看见自己躺在石阶底下，周围是一片漆黑，石砖铺成的地面冷得让人打战，她想要蜷缩起身子取取暖，却感到湿热的液体在她的身下越蔓越大。她无助地看着前面的一张脸，那是江邵甫，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用冷漠的眼光注视着她，注视他们的孩子一点点死去。林七巧觉得自己要炸开了。她讨厌自己。她讨厌那个唯唯诺诺、无力反抗的自己。她讨厌那个爱上一个男人，便付出所有，唯唯诺诺的自己。郝杨杨的指尖刚刚碰到林七巧，还没等发力，林七巧自己转过了身来。“你好，我是林七巧。”

她朝郝杨杨伸出了一只手，嘴角微微含笑，语气也是极得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