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女人冷厉的声音,原本嘈杂的病房瞬间安静了下来。李妍抬头看向病房门口,在看到冬夏的身影时,立马哭喊着向她求救:“夏夏快,他们要抢走安安,你快帮我拦住他们!”
为首的男人张晓龙缓缓转过身,犀利的视线落在了打断他好事的不速之客身上,他的眼底带着兴味,上下打量了一眼冬夏,挑起眉头:“这位又是?”
一直被男人踩在地上的许赵承挣扎着想爬起来,他有些狼狈的冲着门口喊:“冬夏,你快走,去叫保安,别管我们……”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踩在他身上的男人直接补了一脚上去,暴戾的喝道:“臭老头,谁让你说话了!”
见状,冬夏心脏倏地一紧,脸色冷了下去,嗓音紧绷:“我让你们住手,没听见吗?”
“呦,脾气还挺爆。”
张晓龙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他斜睨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别有深意的问道:“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许赵承趴在地上拼命的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回答。可是晚了一步,一直生怕安安被抢走的李妍已经站了起来,靠在墙上颤抖的说:“她是我的继女,也是我老公的亲生女儿。”
话音落下,许赵承的脸色当场变了变,而张晓龙看向冬夏的眼神则是多了几分挪揄和探究。时间像是夭折在了空气里,陷入了几度的沉寂。冬夏从门口走了进来,平静迎视男人赤裸裸的目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微动唇:“他们欠了你多少钱?”
张晓龙摸了摸下巴,眼神轻挑,声音里带着一丝的试探:“怎么,你想替他们还债?”
李妍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已经顾不上现在的环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所有的话都是不禁大脑脱口而出:“我们冬夏的继父可是桐城有头有脸的傅贺远,傅家家大业大,你只要再给我们几天的时间,我一定能把钱凑够还给你们的。”
她的话说得信誓旦旦。冬夏听着觉得有些刺耳,不由的轻皱了下眉头。张晓龙漆黑的眼眸闪了闪,随后拍了拍手掌,玩味的笑了起来:“傅贺远的继女?啧啧,你们这一家真的是有意思。”
他说着,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向了女人。许赵承看见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惊惧,吃力痛苦的吼道:“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站着几个护士和医生,几个人皆是一脸担忧的看向里面,保安没有来之前,都不敢轻举妄动。男人已经走到了冬夏的面前。她没有退缩,直直的迎视他挑衅犀利的目光,红唇轻抿:“你要的是钱,闹出人命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张晓龙似乎顿了下,他有些诧异女人的胆量,一般人在正常情况下看见这样血腥暴戾的场景都是避而远之,这个女人非但没有避开,还敢这样直勾勾的跟他谈判讲道理,真的是有意思。他沉默片刻,猝然一笑,点头:“好,我就再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
闻言,冬夏眸子一闪,脸上虽然没有什么波澜,但是心底还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刚刚一番的僵持,手心早就已经沁出了冷汗。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松懈下来,耳畔就又听见了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加上利息,李妍到今日一共欠我一百万。”
李妍蓦地瞪大双眼,失控的质问:“什么一百万,我哪里欠你们一百万这么多了,昨天不是才五十万……”张晓龙掏了掏耳朵,回头看向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女人,飞过去的眼神跟刀子一样锐利,理直气壮的解释:“五十万是昨天的事情了,今天我说一百万就是一百万,怎么,不是说傅家家大业大,还不起?还不起就拿你儿子来抵债!”
一听到男人的威胁,李妍当即吓得不敢噤声了,她抱住床上还在抽泣的安安,不停的抚顺着他的背,无助的望着冬夏,默默的掉眼泪。冬夏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原本还以为他们不过欠了几十万的债务,却没有想到要整整一百万那么多。而且这一群人也是狮子大开口,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直接把债务翻倍,分明就是在为难他们。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红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张晓龙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佯装好奇的问道:“怎么,很难吗?你不是傅贺远的女儿吗?那老头连一百万都不舍得给你吗?”
冬夏脸色微白,强忍住内心不断上涨的怒火和烦躁,慢慢冷静下来,嗓音有些冷漠:“明天晚上之前我一定会凑齐一百万还给你,现在先把人给放了。”
“好,我就期待你的好消息。”
张晓龙赤裸裸的笑了笑,随后回头去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男人,给自己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马把男人扛了起来,压制住,想要带走。冬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迅速退后堵住了门口,看了一眼被两个壮汉架着走的许赵承,脸色晦暗,声音好像凝了冰一样寒冷刺骨:“不是说好放人吗?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我是答应了给你一天的时间,但我可没说相信你。”
张晓龙邪肆的目光扫射在女人精致漂亮的脸蛋上,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笑容十分张狂:“人我带走了,钱凑齐了他就能活着回来,凑不齐,你这辈子都别想着再见到你父亲了,啊还有,你如果敢报警,就等着给他收尸好吧。”
说完,上前直接攥住了女人的胳膊,用力的将她推到了旁边墙上去。咚的一声闷响,冬夏的脑袋和肩膀撞到了冰凉僵硬的墙上,一瞬间疼痛蔓延开了,像细针扎着脑神经,隐隐作痛。她的身体变得有些冰凉。李妍从病房哭着追了出去,紧紧抓住了张晓龙的胳膊,死缠烂打的哭喊:“你把他带走了我们母子要怎么活,求求你放过他吧,我们安安不能没有父亲……”“臭婆娘,给我滚开!”
力道悬殊,张晓龙轻而易举就将女人的手甩开了,随后稍稍用力,就将她推到了地上,啐了一口,才大摇大摆的离开。等人都走光了,护士赶忙上前关心安慰了几句,然后把哭得快要昏厥的女人搀扶回了病房里面休息。李妍刚失魂落魄的回到病房,看见还靠在墙上失神的女人,直接挣脱开扶着她的护士,几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病房外面围观的人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冬夏回过神,有些麻木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嗓音十分的沙哑疲倦:“您这是在干什么?”
李妍的一双眼睛已经肿的跟核桃一样了,她的情绪很激动,说出来的话都已经走音不成形了:“夏夏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你父亲,你去求你母亲,好歹他们曾经也是夫妻,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要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安安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父亲,我们这个家庭也不能失去他,没有了他要我们母子怎么活下去……”李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青筋突显,脸色十分涨红,呼吸也明显急促了很多。冬夏看了一眼站在身后尴尬无措的护士,对方接收到她的眼神立马领会,上前来扶起地上还在抽泣的女人,安慰她:“阿姨,您先冷静一下,您再这样哭下去会导致大脑缺氧昏过去的,您如果也出了问题,安安就没人照顾了。”
护士说的话还是有效果的,李妍听到安安两个字以后,脑袋似乎清醒了不少,哭声也渐渐压抑住了冬夏悄悄离开了病房。她走在议论嘈杂声源源不断的走廊上,目光所及之所,都是病房内的患者亦或是匆匆路过的医护人员他们异样好奇的目光。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她的脑袋现在一片的凌乱,像是缠在了一团的毛线球,根本找不到线头的位置。快要到办公室的时候,背后突兀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冬夏回头看了过去,是刚刚那一名护士。她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担忧的看了一眼女人,提醒她:“许医生,二十分钟后还有连续两场你要主刀的手术,你……没问题吗?”
经她这么一说,冬夏才记起来,她是医生,她现在还在自己的工作岗位,后面还有两个患者等着她救命,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她必须要振作起来。护士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担忧的问道:“许医生,你没事吧?”
冬夏缓过神,点了点头,扯唇:“我没事,你们准备一下,我很快过去。”
护士再三确定她并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就放心的离开了。回到办公室里面,冬夏先去用冷水拍了下脸,舒缓了大脑的紧绷后,刻不容缓的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看了一遍,最后打给了郭婉茹。电话响了三遍就被接通了。冬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那边,郭婉茹已经先开口了:“正好想打给你,晚上回来傅宅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了一起……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微微顿了顿,反应过来,直奔主题:“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郭婉茹没有问她是什么事,她还是那一句话,声音平稳:“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傅宅再说。”
冬夏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掐断了,听筒内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她捏紧手机,红唇轻抿成了一条直线。……五分钟后,冬夏去手术室的途中,在走廊上撞见了周梅,她还是和往常一样,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上前来跟她打招呼。她假情假意的关心道:“许医生,我刚刚听前台的护士说有几个讨债的跑来这里找你父亲,东西砸了一地不算,还把人给带走了,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报警啊?”
冬夏双手兜在白大褂里面,大半张脸被白色口罩遮住了,眸子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漠:“有劳周医生挂心了,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应该与你无关。”
她说完,想要绕过她离开,可是被周梅拦了下来。女人睨着她,意味不明的勾唇笑道:“许医生,区区一百万而已,我有,不如你求求我,我借给你算了?”
话音落下,走廊上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冬夏默了几秒,侧眸幽幽的去看向她,口罩下的红唇上翘:“周医生,你平常生活中,应该没有什么朋友吧?”
她的话里夹着一丝嘲弄和笃定。周梅脸上自信的笑容倏地一僵,眼色沉了下去。冬夏不甚在意的无视掉她可怖的眼神,平视着前方,轻言道:“因为实在太讨人厌了。”
撂下这句话,她也没有去看女人的脸色,大步的朝手术室方向走去。周梅还定定站在原地,脸色扭曲,双手握成了拳头,目光阴鸷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才缓过神,沉沉的呼吸。*临近傍晚的时候,大片的天空已经被一团团墨色的乌云挤压,似有要下雨的迹象,冷厉的风四处窜行,空气沉闷,整座城市都陷入了一种冗长压抑的氛围。冬夏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窗外面划过了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滴像是幕帘一样漫天降临在大地上,明净的玻璃窗很快就被雨水浸湿变得模糊,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交接完工作,她就离开了医院,开车直接前往傅宅。一路上大雨滂沱,雨水飞溅,从车窗朝外看去,空气朦胧,迷潆一片。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鸣笛声此起彼伏,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路况有些堵塞。抵达傅宅的时候,比以往要迟了整整半个钟的时间。冬夏把车子随意停在了门口,然后用手挡住了脑袋,冒雨跑进了傅宅大门。她进门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了一些,雨水穿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了里面的肌肤,有些冰凉。郭婉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见她这一副狼狈的模样,不禁皱眉,低斥:“到了怎么不说一声,我让佣人出去给你送把伞,这要是感冒了怎么办?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冬夏不甚在意的拍了下身上的雨水,抬眼看向走过来的女人:“我没事,先说正事吧。”
郭婉茹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一样,吩咐佣人去煮姜茶,然后对她催促道:“你先上楼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你的身材和希林差不多,应该能穿得下她的衣服。”
“您,听见我说话了吗?”
冬夏平静的看着她,眸子带着些许的冷意。郭婉茹顿了顿,态度没有丝毫的退让,冷硬道:“我说了,先上楼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说。”
冬夏仍是站着没有动,她沉默了半响,微动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郭婉茹没有说话,脸色晦暗难辨。她又步步紧逼,追问道:“谁告诉你的?”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郭婉茹才松口,冷静的说:“是,我早就知道了,李妍前两天找过我,向我借钱,不过我拒绝了。”
冬夏怔了几秒,脸色有些发白。她默了下,绷唇:“行,你不借她,那借我吧,先借我一百万,我晚点会还给你……”郭婉茹沉着脸,声音冷漠的打断了她:“冬夏,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件事本身就与你无关,谁欠的钱谁还,他们捅出来的烂摊子怎么就要你收拾了?”
“因为他是我爸。”
冬夏张了张唇,眸子染着水汽,声音轻哑:“他是我爸……”郭婉茹撞上她黯然的眼神,怔了一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冷硬的别过脸,声音没有丝毫心软:“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做人家的父亲。”
“那么你呢?”
冬夏嗓音艰涩,轻轻的问:“你就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吗?”
话落,郭婉茹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她的呼吸沉重,看着面前的女儿,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冬夏扯唇,上前一步,不紧不慢的问道:“抛弃一个家庭,抛弃自己的丈夫,抛弃自己的女儿,难道就是一个好母亲该做的事情吗……”话音未落,空荡荡的客厅响起了“啪”的一声。郭婉茹盛怒之下,甩了一个耳光过去。她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尾音上扬:“我说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
冬夏偏着脸,迟滞了一会儿,缓缓看向面前的女人。她忽视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眸子冷漠,一字一句反驳道:“我也说过,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说是为了我,全部都是为了我,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郭婉茹呼吸一滞,蓦地瞪大眼睛,手臂扬了起来,颤抖着,却迟迟没有落下。她沉沉的呼吸,最后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强势道:“不管你怎么说,说了再多,钱我都是不会借给你的,你也别插手管这件事了,那些流氓痞子混黑的不好对付,让警察去管就好了,许赵承不会有事的。”
女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冰凉,仿佛在陈述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冬夏的心脏有些麻木,瞳仁空洞,没有失望,也没有难过,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模样。这就是她的母亲,她每天都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和时间抗争,从死亡边缘拉回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可是她的母亲,却视生命如同草芥。而且还是曾经与她同甘共苦的男人。冬夏抬手抹掉眼眶里呼之欲出的眼泪,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要离开。可是走了几步,背后突兀响起了郭婉茹的声音,似乎在提醒她:“你不用费尽心思去找你傅叔叔了,他中午已经陪希林去国外散心了,这会儿应该在飞机上,手机关机了,短时间内是收不到你的信息。”
冬夏的脚步停了一下,红唇轻轻上挑,带着一丝的讽刺。她没有回头,继续往门口走去。郭婉茹有些不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急忙叫住了她:“你该不会要去找陆河吧?”
冬夏顿住,默了几秒,嗓音透着凉意:“陆先生他,比您善良多了。”
她这话,也就是默认了。郭婉茹的脸色再一次变得很难看,声音克制:“你还跟他在一起吗?”
冬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现在只想快一点儿借到钱,然后先把许赵承给救出来。他的身体不好,白天又挨了那么多打,现在肯定很疼很疼。郭婉茹见她沉默半天不说话,抬脚又要离开,情急之下,直接上前扯住了她的胳膊,“你不用去了!”
冬夏怔了一下,回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板着脸,眸子有些躲闪。冬夏心中划过了一抹不详的预感,她甩开女人攥住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肩膀,双唇颤抖:“我问你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婉茹的肩膀被她抓的有些疼,眉头皱到了一起,声音低了很多:“冬夏,你冷静一点。”
冷静?怎么冷静?冬夏双眸赤红,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声:“我问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报警了。”
郭婉茹直直的迎视她,重复了一遍:“我报警了,在你来之前,已经报警了。”
如遭雷击,冬夏整个人蓦地一僵,抓着女人肩膀的手垂落了下来,目光呆滞,像是丢了灵魂的木偶,面如死灰。良久良久,她反应过来,张了张唇,嗓音发抖:“你说什么……”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她掏出来看了一眼,眸子已经蓄满了眼泪,视线模糊不清。她看也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了。外面的夜空又划过几道闪电,雷声轰隆隆的响起,雨水侵袭整座桐城,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冷风像是野兽发出来的呜咽,呼啸而过。电话另一端,一道冰冷的男音,伴随着凄厉的风声,响了起来,一字一句,像一把锋利的刀,桶在了她的心窝,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