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安见后背的那只小手不在有规律的拍动,就略微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小包子咬唇,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似委屈极了的模样。恍惚之间,陆靖安想起小时候的陆诺桐,每次被同龄的小朋友打了以后,也爱这样回来找他哭。眼泪润在眼珠子里,就是不往下掉,看的你觉得她可怜。自己又觉得难受,犹如百蚁啃食一般坐立不安。陆靖安喉间有些苦涩,他想伸手去把包子抱过来,却见包子迈着小腿气鼓鼓的后退了两步。然后跳下沙发,穿鞋,而后包子气愤的看着陆靖安。“你就是说我笨咯!”
包子说完,利落的转身,气鼓鼓的走了。生气了,包子生气了。陆靖安知道包子生气了,可是他不会哄,而且,也不想哄。闻意离跟纪予泽两个喝了个半醉,相互坐在沙发上。小包子跑来爸爸身边,气鼓鼓的坐着。“你知道吗,陆靖安跟蓝湾湾,最近走的挺近的。蓝湾湾你知道吧,以前柔柔弱弱的多无害啊,现在,在蓝城厉害了,霸道女总裁呢。五年前蓝家还被顾钰压着走,现在谁压谁,还不知道呢。”
闻意离打了个哈欠,跟纪予泽聊八卦。纪予泽微醉,跟在闻意离后面打了个哈欠,他被酒精麻醉的大脑反应了那么一会儿。“你想说,陆靖安把蓝湾湾扶起来的,他们俩……有一腿?”
纪予泽猛的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伸手扯着闻意离的衣领,将几乎要睡着的闻意离扯起来。“你给我说清楚!”
“哎呀,有一腿关你什么事。靖安也总不能卡在一个结里面出不来,我倒希望他们之间有什么,我替靖安开心。”
闻意离扯开纪予泽抓着他衣领的手。他倒头,闭着眼睛,想着有点累,眯一会。纪予泽坐在沙发上好久缓不过神,这个时候闻意离又补充:“身为兄弟的,难道你不替靖安开心。这些年,靖安过成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我都替他难受……”烈酒上头,闻意离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过来接我,朝安888,我喝多了。”
纪予泽按了按太阳穴,他不觉得替陆靖安开心……端起一杯酒,纪予泽牵着包子,坐到了陆靖安身旁。“你也知道我刚回国,诸事繁忙,这孩子挺乖巧的,你帮我带两天?”
陆靖安漆黑的眼眸看着纪予泽,带着几分凌厉,几分深邃。看的纪予泽不敢跟他对视,低下头喝酒。纪予泽觉得,陆靖安的心思,倒是越来越难以琢磨了。“忙,还是着急碰面老情人?都结婚了,悠着点吧。”
陆靖安伸手,摸了摸包子的西瓜头,入手的触感,是很柔软的细发。“No,Dad,我讨厌这个uncle!”
陆靖安还没出声,包子率先拒绝。纪予泽皱眉,低头看着包子。而后纪予泽又抬头看着陆靖安,他好似有些烦躁。眉眼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挣扎,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把包子放在陆靖安身边,在他的潜意识里,包子就是他的儿子。可是纪予泽又那么的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从失去记忆的陆诺桐那,偷来的。“就这样,帮我带几天,我待会有约,走了。”
纪予泽几乎是逃也一般,扔下包子就快步离开,包子想去追,被人扯着衣摆扯回来。“我只带你几天,这几天里,我希望你安分听话。几天之后,你回到你爸爸那,想怎么折腾,我不会管,但是在我这里,不行。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如果你在我这犯脾气,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陆靖安怕包子听不懂,还特意中英文各说了一遍。包子眨巴眨巴眼睛,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是将他捧在手心里宠溺的,头一回遇见有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威胁他。包子很好奇,包子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非但不会让他想要远离,还会想要靠近。包子在这一刻,没有异议。很多年以后包子才明白,这就是父爱的威严。……包子跟陆靖安回了南水湾,开门,换好鞋走到客厅的时候,有一道轻柔的女声。“你回来了,有点事情,想跟你……这是?”
蓝湾湾站起来,看到包子的时候,稍稍惊讶了一下。“包子。”
“包子?”
“哦,纪予泽家那儿子,什么事,你说吧。”
“纪予泽家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过来,让我看看。”
蓝湾湾说完,见包子不理她,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呵呵,没想到纪予泽人那么能说会道,儿子却这么高冷。”
陆靖安往沙发上一靠,他看着杵那发傻的包子,突兀的笑了一下。这跟高冷,扯不上关系吧。就是傻,傻里傻气。“中文不太好,不是高冷,是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事实上,陆靖安说的对,包子根本就不知道蓝湾湾是在跟他说话。这会,包子跑到陆靖安腿旁边,“可以帮我洗澡吗,我想睡觉了。”
包子张嘴就是英文,很少说中文,并且中文说的很拗口。陆靖安看着包子,他想了一会,“我可以帮你放水,但是你要自己洗澡。”
包子微愣,“可是我在家,我爸爸会帮我洗澡的。他会帮我洗的香香的,然后抱着我睡觉,还给我将睡前故事。”
“你怎么那么多事?”
陆靖安皱眉,有点想把包子扔出去的冲动。“叔叔,是我多事,还是你懒?你这么没有耐心,不讨女孩子喜欢的,是没有人愿意嫁给你的!”
包子一本正经的评价道。陆靖安:“……”可以扔出去吗,怎么这么烦人。蓝湾湾被这两个人逗笑了,她蹲下来,看着包子,“阿姨一会给你洗澡,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叔叔很累了,你要让叔叔休息会。”
包子害羞了一下,“漂亮姐姐,我爸爸说,男孩子不能叫女孩子看身体的。”
陆靖安嗤笑了一下,补刀一句:“你爸爸话真多。”
包子:“……”最后。还是蓝湾湾帮包子洗的澡,给他将的睡前故事,哄他睡觉。包子睡着以后蓝湾湾才下楼,已经凌晨了。陆靖安坐在沙发上,晃着手中的香槟杯,冰块撞击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深夜,格外醒耳。“睡了?”
“嗯,挺可爱的孩子。纪予泽也是,在国外这几年,消无声息就结婚生子了。”
陆靖安没说话,喝了杯中烈酒后,他又给自己倒上。他的生活,好像离不开烟和酒。“最后一杯。”
蓝湾湾收走他的酒瓶,放回酒柜后,她转身朝他走来,又开口:“你该睡觉了。”
“你找我,不是有事要谈,现在叫我睡觉,白来一趟?”
陆靖安伸手,将蓝湾湾扯进沙发,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是有些事情。马上到秋季了,男装的营销案我中意了两份,不知道选哪份,想让你帮我拿下主意。你……靠我这么近,是不是不太合适,喝多了?”
蓝湾湾想往后移,陆靖安伸手揽着她的后背,他将脑袋放在她肩膀上,好似累极一般寻找着一份依托。“外面怎么传的知道吗?”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以前,也不在乎这些。”
“是的,但是我想,我已经31岁了……”蓝湾湾呼吸一滞,她问:“所以呢?”
“你不觉得,我们都是寂寞的人,也许余生,可以搭伙过日子?”
蓝湾湾笑了一下,“我以为至少,你对诺诺的心,不会变。我们关系是比朋友亲密了些,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更进一步。如果我有哪些言语或者态度,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很,抱歉。”
“并没有,我知道。”
陆靖安伏在蓝湾湾肩头,呼吸轻薄,并没有什么异样。许久之后,他又开口,带着几分沙哑。“我只是,觉得,孤独,特别特别的,孤独。”
长夜无尽的冰冷,让陆靖安觉得,孤独如毒,早入肺腑。连呼吸,都是疼痛,是煎熬。曾经支撑着他的信念,在时光的洪流里被冲的越来越淡,已经所剩无几。因为太过明白,她死了,不会再回来。每晚要靠着宿醉入睡的他,酒量越来越好,越喝反而越清醒,越喝反而越折磨。当烟酒麻痹不了大脑,安眠药吃到无法入睡,回忆在梦魇里使劲作祟……精神上的折磨,让陆靖安觉得……黑夜太长了,长到让人,想就此长眠。陆靖安松开蓝湾湾,他看着她,“时间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蓝湾湾眼中带着怜惜,不忍,甚至是眼眶微红。“最近是不是又睡不好,心理医生那边……”“不用了,你回去吧。”
蓝湾湾拿着包,转身要走的时候,她跟陆靖安说:“早点休息。”
陆靖安却跟她说,“可以考虑一下我的话,陆太太该有的东西,你不会少。”
男人在要求女人答应自己的时候,都会抛橄榄枝,他们都是惯犯。蓝湾湾叹口气,“但陆太太该有的爱,我不会有。靖安,你喝多了。”
蓝湾湾离开,很清脆的落锁声。陆靖安倒在沙发上,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一般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吵陆靖安,手底下的人都太清楚,总裁爱这个时候睡觉,并且起床气非常大。但是包子不知道,包子只知道自己饿了。“叔叔,叔叔,我饿了。”
陆靖安就是在包子这样一遍又一遍的轰炸下,睡醒的,他的脸色有点难看。吓得包子退了三步,而后,包子小心翼翼的问:“叔叔?我……饿了?”
陆靖安找到放在琉璃桌上的手机,一看时间,早晨六点46分。陆靖安黑着脸,坐在沙发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不让自己动怒。“等我一会,带你出去吃早饭。”
陆靖安虽然已经极力调整了一下情绪,可是出口的话语里,却像是含着冰渣一样的冷。冻得包子一哆嗦。“可是……我不吃外面的东西,我爸爸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你再罗嗦我就掐死你!”
包子一激灵,乖巧的坐在沙发上,不吭声了。……于是,包子就这样在南水湾住了几天,每一天陆靖安都想着要把包子扔出去,但是看着他那张很可爱的脸,又没舍得下手。这天,陆靖安要回趟老宅拿东西,于是把包子也带过去了。因为刚好有时间,陆靖安就把车停在停车场,带着包子准备散步散回去。这个时候,别墅园区有几个老头坐在湖边钓鱼,看见陆靖安的时候笑了笑。“靖安,没听说你有个孩子啊,瞧瞧这水灵的模样,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难得陆靖安心情好,多言了几句:“李叔,您一贯会开玩笑。”
“这,开什么玩笑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信你问那边的老张。”
老张看了看,其余的人跟着看了看,都笑:“还真是像。”
陆靖安微愣了一下,纪予泽的儿子,跟他像?寒暄了几句,陆靖安把孩子领回去老宅,特意把在后院浇花的老管家喊过来。“他们都说这孩子跟我像,您看像吗?”
老管家接过一旁人递来的老花镜,仔细看了看,“是像,这孩子看着也有五六岁了,是在哪找到的,小少爷您的,私生子?”
老管家看上去还有些激动,大概是能在有生之年看见陆靖安有后,心里替着老陆家开心吧。“私生子?私生子……”陆靖安喃喃自语,绕过老管家。他牵着包子往书房走。翻出旧相册时,陆靖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包子是真的像他小时候。而后,陆靖安翻到一张相片。问包子:“你那天说,你妈妈像她,我现在问你,是不是一模一样?”
包子叼着棒棒糖答的有些含糊:“不是哦……”陆靖安的手顿住,眼神变得暗淡。“我妈妈的嘴唇,比她红一点,肤色,比她白一点,没有她那么黄。其他的,嗯,一模一样。”
包子盯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一字一句说的认真。陆靖安先是愣住,而后他不相信一般的又问包子,“真的,一模一样?”
嗓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颤抖。“对啊,就是,我妈妈的嘴唇……”“闭嘴!”
包子:“……”陆靖安拿手遮住眼睛,他喜极而泣,又哭又笑了许久。“谁给你们的胆子,欺骗我。”
陆靖安站起来,把相册拍在桌子上,力气大的桌子都震了三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