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河剑从牢狱出来的时候龙雀刀已经在华山的复活点了。她坐在那里,双手紧握,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看起来和刚才没有两样,好像红榜只是清河剑的一场幻象。可越是如此,清河剑越发担心她的状况。清河剑上前,站在她的身边却又不敢说什么,摸摸鼻子,试探问:“小刀,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龙雀刀看起来很平静,她摇摇头,神情看起来反而比刚刚更好了似的。清河剑握紧双手,明明知道她不对劲,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劝说。龙雀刀似乎感受到他的窘迫,忽然笑了笑,说:“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清河剑看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心疼,他反驳:“你这样子,我怎么能放心?”
龙雀刀霎时红了眼眶。清河剑不忍,低头轻言。“对不起……”龙雀刀摇头:“你没有错。”
他开口想要说什么。龙雀刀抹去面上的泪,坚定的语气打断他:“两天。”
清河剑疑惑:“什么?”
龙雀刀笑了笑,解释说:“我再等他两天,要是实在等不到……我就放下了。”
清河剑一愣,继而点点头,说:"好。"她忽而一笑,说:"这两天,连累你们了。"龙雀刀这两天虽然谁都不见,但不代表她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还有人希望她知道,每天都在变着法提醒她波及了身边人。清河剑觉得她想开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说:“不是你的错。更何况是你的事,我从来没觉得麻烦。”
两人相视而笑。龙雀刀头发有些微乱,冷风吹得她小脸煞白,她端坐一边,故作的笑颜如易散的云彩。这一幕,让未来两年的清河剑想起来都是心痛。这也让他知道,其实很多事情发生前都会有先兆。叶片萎焉后花就会凋零,叶边黄瘦后草便会枯萎,天冷了大雁就要南飞,人离开前都会做个隐晦的告别。——两天后。小云君还是没有出现。龙雀刀穿着初来江湖时的那套衣服,蓝白色的一身看起来干净利落,她手执九歌浩然剑,一步一步,哼着歌,漫无目的行走在大雪地里。“日暮西山向晚,谁家袅袅炊烟,今天马步还没有扎完,师父说,江湖就在身边,谁会听他妄言,身边琐碎破事惹人烦……”悠扬婉转的歌声被雪压得若有若无。龙雀刀就像行走在这一方天地的旅人,看尽了这一路的景秀,如今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清河剑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这幅场景,茫茫的大雪山里,她是那么单薄渺小,与往日众星拱月差了十万八千里。鹅毛大雪扰乱了他的视线,龙雀刀就在他不远处若隐若现。仿若下一秒她就要和这雪山融为一体,消失不见。清河剑莫名心里一慌,跌跌撞撞向前跑,一边跑,一边高吼:“龙雀刀!站住!”
冰冷的银甲和护腕碰撞出刺耳的声音。听到熟悉的声音,龙雀刀迷茫的眼神短暂清明。她慢慢回头,看到那个从来笑如朗星的少侠如今一脸悲恸出现在面前。“你不是说你要放下吗?”
他紧紧拉住龙雀刀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祈求:“别走,别走。”
龙雀刀身边有很多人,可是清河剑永远都只有龙雀刀一个。她在决定离开之前忽略了清河剑的处境,只是现在这个江湖,让她待的太难受了。龙雀刀安抚他:“我不走,只是想……”她似乎还没有对清河剑想好借口,顿了一下,继续说:“想休息一段时间。”
清河剑小心翼翼地问:“那,还会回来吗?”
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期许。龙雀刀沉默了半晌,微微抬头,触及到那炽热的目光后,又怯怯的垂下。龙雀刀说:“会吧。”
清河剑:“真的吗?什么时候?”
龙雀刀眷恋地看着这一方小天,只怕这以后再也看不见了。“你看,这雪下得好大,好漂亮。”
龙雀刀伸出手想去接片片大雪,而大雪一触碰到温热的手掌就会融化。她握不住一片雪花。清河剑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龙雀刀说:“待到来年华山长天雪满,我就回来。”
她被流言蜚语摁在地上认错。凶手是谁?太多了。是他,是她,也有可能是它,记不清楚了。他们归于人海,事后换个号做起了路人,事后再高举正义的旗帜再为她助威呐喊。“你回来的时候与我说一声。”
我携这满天霜雪和一支幽兰迎你。清河剑轻轻开口,若是仔细听,还能捕捉到他平静下的波涛汹涌。龙雀刀眸光似有闪躲,然后轻轻应了一声:“嗯。”
其实那个时候清河剑好像有些明白,龙雀刀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清河剑牢牢记住她说的话待到来年华山雪漫长天的时候,便回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逐渐化作一个点消失在面前,悠悠的歌声随着她的离去缓缓而止。“梦中武当诀别千里孤行品剑问华山,晓来酩酊一场醉卧钟声禅,悠悠暗香悄然青梅盈袖扶摇云梦颠,恰是一樽江湖还一樽少年……”清河剑看着她走,什么也做不了。清河剑一下被抽光了力气般瘫坐在地。他伸手,握不住一片雪花。清河剑不甘心,抽出匕首想要借力站起来,可试了几次也不行。他挣扎了几次,试到最后终于想通放弃了,他躺在地里,自暴自弃得任由大雪将自己掩埋,嘴里不断喃喃念道。“龙雀刀,这雪,真冷人啊。”
————————————后来。听说龙雀刀在野外和红名的少侠打了两个多小时,流云收到消息带着一票人来声讨,她明明是被杀的,传出去却成了开红之流。而那时传言说,龙雀刀苦战两个小时的车轮战没有退缩,直到精疲力竭,才在众人面前折剑毁号。临走时,龙雀刀微微点头向人群行了个礼。她挺直了脊梁,低头却不折腰,似乎在以这一身铮铮铁骨,嘲笑着流言蜚语的无能。后来,清河剑赶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四处没有龙雀刀的身影。红名的大暗香带来的压迫感让众人好像一时间想起,这个人,曾经也是江湖众多人的噩梦。紧握的匕首被人再次推回身后。在迟来的柳橙橙劝说下,清河剑不甘心地收回了武器。这是她热爱的江湖。这是她不惧流言也要保护的朋友。清河剑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片又一片剑骸,这荒乱的战场,不知哪一滴血是从她身上流下的。塞北的荒漠侵吞了落日,这里的人聚了又散,过往的人好奇地看着一直坐在地上的大暗香。他的目光一直望向远处,似乎是在看那被染红的落日,他知道,太阳明天还会继续升起,只是黄昏被带走的人再也不会重来了。后来,清河剑把她那把最爱的九歌浩然剑重新铸好。往后每一个刀光闪烁的日子,剑锋都如影随形。只是,剑的主人再也没有回来了。——————————“故事到这里就完了。”
梵予安对面前的鹿清灵眨了眨眼睛。骑鹿的道长沉默了:“……”梵予安挠头,有些疑惑:“怎么了小鹿?”
鹿清灵摇了摇头,道:“没事。”
下一秒眉头一蹙,话语一转:“只是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故事好像讲了快一年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