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 自军训开始,转眼就过去了一周时间。 第一天来军营的时候,被陈超给了一个下马威,随后终于正式进入了日常军训的生活。 回想过去的一周时间,可以说是十分辛苦了……当然,最痛苦的还是第一天。 回到宿舍以后,第一天晚上需要立刻做的事情是学会叠被子,排长将一个排的人聚集到一个宿舍,教他们部队里的叠法,这里通用的是三叠被的方法,相比之下要比四叠被容易一些,但对于没有这方面基础的学生来说,还是很困难的,简单讲明了方法,便放他们回去自由发挥。 不得不说,大多数能考入名校的学生,身上都有一点不服输的性格,掌握了方法以后,每一个寝室都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有的甚至用自己的铁皮凳耐心地研磨被子,期望将它变得平整……遗憾的是,只有一床被子,晚上必须要拆了睡觉,体温一烘,平整的被子第二天又变得蓬松了。 这确实是一个磨性子的过程。 但这件事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倒是未必显得多么复杂,易阳是寝室里第一个叠好被子的,其他人也很快掌握了技巧,虽然叠得标准还不是那么高,但总算是看上去有了那么一丝军被的味道,比较痛苦的是潘洋,个子矮,力气也不大,而叠被子本质是一件需要用力且耗费体力的事情,弄了半天都叠得不像话,易阳看不下去了,顺手帮他叠了…… 饶是如此,潘洋爬上床以后,还是累得满头大汗。 而这是每天都需要做的事情。 军营从来就不是让人来享受的,条件自然跟学校完全无法比较,宿舍里设施简陋,一个风扇,五架上下铺的钢架床,一人一个铁皮储物柜,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无论是洗澡还是上厕所,都需要走一段路到公共区域,晾晒衣服也有顶楼专门的区域。 易阳早有准备,他带了足足四十双质量不错的纯棉袜子,以及专门的一次性内裤,换下来的便用一个垃圾口袋装起来丢了就行了,相比之下,宿舍其他人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倒是各自带了洗涤用品,此时得知了易阳的日抛策略,不由得顿足捶胸,一面夸赞他有先见之明,一面羡慕不已。 不必思考洗袜子洗内裤这种琐碎的事情,便有更多时间拿来休息,晚上看完新闻,组织着练练军歌,回宿舍后他直接就提着盆子去洗澡了……甚至他只带了一条毛巾,连找地方晾浴巾这件事都省了,部队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开局一条帕,擦脸又擦胯,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洗澡程序,热水一淋,搓掉一身的汗渍,清清爽爽地回宿舍,一天就收尾了。 而注意到这一点的排长有些意外,甚至这个细节足以让他高看易阳一眼,毕竟让一个娇贵的名校生来说,洗脸和擦拭身体用一张毛巾,还是挺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小子……不矫情,有兵味。 而这个时候,室友们往往在搓袜子或者洗内裤,洗完了还要爬上顶楼去晾晒,还要时刻担心晚上下雨或者被风吹走…… 幸福与不幸都是对比出来的。 潘洋每次做完了那些琐事,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易阳已经躺在床上跟女朋友视频结束准备休息了,每每看到这一幕,他就后悔得牙疼…… 当时听易阳的就好了。 而当大家都完成了洗漱的工作,开始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时,易阳已经跟姜黎黎互道晚安,休息入睡。 寝室里人多了,出现一个呼噜娃的概率也就更大了,两个室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响起了二重奏,吵得其他人无法入眠时,易阳已经深睡第二轮了。 极好的睡眠是精力的保证,也能让一个人的情绪更加稳定。 除了是第一个睡的,易阳也是第一个醒来的。 起床的时候,往往距离吹起床哨还有一个多钟头的时间。 但他的睡眠时间却可能是所有人中最长的,精力充沛,感觉自己被刷新过一轮,心情也十分愉悦。 这时候,其他人大都还在深睡中。 他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抱着被子和洗漱用品出门,简单洗漱过后,便在走廊的瓷砖地板上叠被子。 叠被子这件事本身其实没有什么重要意义,但有价值。 一方面易阳其实也有点闲得慌,另一方面则是做这件事的时候,是为数不多可以完全放空自己,一边东想西想的同时还能做好的事情,而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漂漂亮亮以后,会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爽感…… 有一种特别的乐趣。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易阳经常能在走廊里碰到陈超。 易阳发现,陈超对集训队的关注度比想象中还要高,他每天都会很多次查房,如果偶尔某个寝室少一个人,他便会溜达到卫生间去,看看是不是在上厕所……当然,每次都能在卫生间找到,如果找不到,那结果可能会很糟糕。 第一次陈超看到在走廊上叠被子的易阳时,易阳跟他问了一个好,而他则默默地看了易阳几分钟,然后说了一句:“被子叠得不错。”
后来的几天时间,陈超刻意在那个时间段逛逛,都能在相同的位置看到易阳,每次他都会站在一旁观察一会儿。 易阳也不在意,并不会因为陈超的关注就刻意要表现一番,比如更卖力一点或者速度更快一点。 他只是单纯地沉浸其中。 挺享受这个过程的,因为是新被子,且每天都要拆被子的缘故,很难像老兵那样踢几脚就让被子自动成型,但叠多了被子是会有线条痕迹的,所以每天叠被子的难度确实越来越低,但他花费的时间是一样的,因为标准更高了,拿一根筷子,一点一点地拉出线条,掐出棱角。 就像在打磨一件艺术品。 某一天,陈超终于忍不住饶有兴趣地评论了一句:“如果最后要评选优秀军训学员,我会选你。”
易阳用筷子捋了捋线条,笑着说:“队长……这有点草率吧?”
“不草率。”
“被子叠得好……”易阳缓缓将筷子收起来,笑了笑,说:“能看出什么?”
“能看出的东西很多,而且很准。”
陈超表情玩味,经过这几天的魔鬼训练,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可不多。 “哈哈……是吗。”
易阳将被子提起来,准备要进宿舍了。 陈超说:“你高考多少分?”
“就刚上清北线的样子。”
“哦……”陈超沉默了一下,“怎么没去?”
“更喜欢现在这个专业。”
“我倒是觉得你挺适合入伍的。”
易阳想了想,问:“嗯……怎么看出来的?”
“难得住寂寞和枯燥,有毅力,观察能力也不错,不矫情。”
易阳笑了笑,说:“陈队长,你说的这些……应该适合任何一行吧?”
陈超愣了愣,“哦……是吗?”
易阳说:“陈队长,我先进去了!”
陈超笑了笑,点点头,随后看了看手表,回自己的宿舍取哨子去了。 …… 跟宿舍里其他人的关系很融洽。 初到大学,自然都是希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的,又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晚上熄了灯便叽叽喳喳地聊天,一来二去便很熟了。 人们总是对拖油瓶的容忍度比较低,好在这些名义上的“战友”都没有四肢不协调,或者情商跌破天际的人,白天开始正式训练以后,至少以班为单位来看,大家无论是动作还是纪律性,过了第一天懵懵懂懂的状态以后,很快便能投入其中。 除了潘洋以外,跟易阳走得最近的是泉兴。 原因是篮球和辩论。 泉兴说他也要打篮球,等正式开学以后,他想试试院队,参加一下学校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篮球比赛,又问易阳这么高的身高,打不打篮球之类的问题。 易阳并不想藏拙,但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可以靠篮球进东海大学,又显得有些炫耀的嫌疑,便只是说会打,也喜欢打,如果有机会一起打好了……篮球水平这种事情,打一场人家什么都知道了。 除了篮球,泉兴还对辩论比赛有着浓厚的兴趣,直言正式开学以后,社团招新,也要去体验一下辩论社或者面试一下经管学院辩论队,又问易阳有没有兴趣……他也只能笑笑,说高中玩过一点辩论。 这两层关系,让泉兴很是高兴,大概是已经将他当做了进入大学后第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每天训练后吃饭都在一起,挑起话题,交流信息,一来二去变得很熟……当然,一起相熟的还有潘洋。 军训生活过得枯燥,大多数时候是重复着前一日的生活模式,队列训练为主,中间偶尔穿插一些相对活泼的科目,比如卫生救援、防灭火知识,但无论操课的内容是什么,一日生活制度都是要严格遵守的,起床到晚上熄灯就寝,这段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其中自然也是有休息时间的,且不短,但休息时间都拿来睡觉了,拿午休来说,没有人会想着拿这时间来玩其他的东西。 潘洋带的游戏机,自开始军训以后,一次都没有机会拿出来……白带那么多东西,更郁闷了。 周末有两天休息的时间,但依旧要遵守一日生活制度,且不能外出,一群人便跑到棋牌室里下下象棋,玩玩桌游。 周末,可以在营区打篮球。 易阳正在公共卫生间上厕所。 泉兴凑了过来,解下拉链。 刷啦刷啦…… “哥们儿,待会儿去打球!”
泉兴说。 易阳看了看泉兴,点点头。 篮球是在军营里为数不多的消遣,毕竟这个时代智能手机性能不强,流行的游戏还是开心消消乐、神庙大逃亡这种游戏,实在是很难整日整日的沉迷其中,反而面对面的社交或者球类运动有趣多了。 易阳和泉兴换了短袖短裤,潘洋好奇地问他们要去哪里,得到答复后顿时坐不住了,从床上跳下来,说他也要去,跟他们一起打篮球。 泉兴有些惊讶,毕竟潘洋实在是太矮了,好奇地问:“你会打篮球啊?”
潘洋说:“会!我肯定会!你们带上我吧!不然我太无聊了!”
宿舍里其他人都出去了,有的在休闲室,有的在营区有限开放的几个区域闲逛。 易阳倒是没什么意见,打篮球这件事本身就是人越多越有趣。 球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这几天的训练十分严格,很多人在训练场上就消耗光了精力,实在是挤不出更多精力来打球,但说少也不少,几个球场都有人打3V3站桩野球,规则简单,赢6分换下一组。 三人来到球场,泉兴视线扫了一圈,看准了一个看上去质量比较高的野球场……主要是那个场子观战的人比较多,而且场上的人身高相比要高一些,他看向易阳:“咱们去那个场怎么样?”
易阳说:“我都可以。”
潘洋兴致勃勃地说:“我也没问题。”
那个场子比赛打得火热,场下一堆观战的,有军营里的士官,但更多的还是东海大学的学生,每个学院都有,泉兴上去打了招呼,三人便在场下坐下,等待上场。 易阳观察了一下,总得来说水平都不算高,毕竟以他的眼光来看,能达到“高水平”的层次,几乎是可以靠篮球吃饭的水平了。 所以便不再那么将注意力持续放在球场上了。 眼神随意东瞟西瞟。 距离篮球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少女……或者说,这个年龄段称呼少女已经有些不大合适了,那就说,一个少女感很强的女青年吧,她穿着学校发的那套迷彩服,宽宽松松,低着头认真思索着什么事情,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想通了,目光坚定起来,抬起头,平时前方,以一种倔强的表情,手臂打直,迈出了步子……两步以后,成了同手同脚。 她停下了脚步,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揪了揪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索性坐下来,盘腿,双手撑下巴,继续思考。 易阳在远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车上差点吐了的黄杉衫。 嗯…… 这个女生竟然是顺拐,着实让人有些惊讶。 过了一会儿,黄杉衫大概是想通了,站了起来,这一次不再尝试齐步走了,而是攥紧小拳头卡在腰间……试试跑步,没跑出去几米的距离,一个踉跄……摔了。 易阳更加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