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她不会笑了。顾展博不知道按下这个号码需要多大的勇气，他从没觉得自己是无敌的，人总有弱点。烟花盛开在天空，升在最高点，随即一瞬即逝，手机放在耳边，谁也没说话。“纤纤醒了没？”

他的双唇有些干裂，下意识的舔了舔，没想到会尝到一丝铁锈味。“没。”

霓虹灯，车灯，路灯，在天黑来临之前就已经亮起了，蓝盈盈感受着这黑暗，忽然之间，悲伤就决堤。“嗯，辛苦你了……”顾展博记得之后拾到手机的人把手机归还给他的时候手机的屏幕已经碎成三块，裂痕的玻璃块不存在于表面。反而是在看得见摸不着的地方，他当时在想，他的妹妹是不是被抬上救护车，医院里人满为患，她那个时候奄奄一息紧急的被抬到急救室。她想说什么，可是重伤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看着冰冷的白炽灯，模糊的闭上眼睛，之后消失了自己的意识。顾展博终究还是无法跟命运对抗，他第二次失去亲人。顾纤纤已经被判定成脑死亡，以后很可能会一直这样睡下去，还有一种几率就是在之后的几年出现意外迅速的从人世离开。对她来说，只是南柯一梦，也许她现在还在坐着美梦，对现实中的人来说确实毁灭性的打击。菜被晾在圆桌上，没有人动筷，似乎对这一桌精致又容易让人食欲大动的菜完全没有胃口。顾国祯培坐在最上方，这一桌人都是顾家人，顾展博面无表情，脸色生冷的看着看着正前方，蓝盈盈在他旁边，因为顾纤纤的事瘦的只剩下了尖下巴。七月半的天，还穿着一件白色的开衫外套。顾凌菲和谢云峰已经很久没有坐在这的位置。只要有顾老爷子在的一天，这两个人就不允许和顾家人同一桌，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又让顾凌菲见到了希望。沐微雪是这些人最若无其事的一个，穿戴高档整齐，面色红润。“我们一家人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先吃了饭再谈其他的事。”

顾老爷子病在床上顾国祯培便成了辈分更高一等的长辈。“我不饿，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手上大红色的指甲是前几天刚刚在美甲店做成的，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为妙。顾展博没什么表情，“有话就直说，我还有公事。”

这里没了奶奶，没有顾纤纤，爷爷又在医院里躺着，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谢云峰倒是眼馋，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看着面前这一桌子大餐只能暗暗的咽口水。最可恶的是只能看不能吃，撇撇嘴，不就是一个顾纤纤吗，至于吗？顾纤纤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因为她他也要跟着饿肚子？他想要伸手去拿筷子，顾凌菲眼疾手快的阻止。“好！”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立场，他并不是能在这个家说一不二的人，并没有什么恼怒的地方。“纤纤的情况你们已经知道了，她很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

顾国祯培语重心长。“所以呢？”

顾展博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阴冷的眼神看的顾国祯培心里发慌。“前几天顾家的长辈跟我接触过了，他们说不管纤纤是什么情况都愿意接纳她。顾长戈也是一个痴情种，虽然纤纤很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

“我觉得，如果……”“这件事我不可能同意，想都不要想。”

在顾国祯培看来已经放弃了顾纤纤，她很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既然顾家有意，顾纤纤过去跟顾长戈也是未婚夫妻，这个时候顾家这样不离不弃就更加显得弥足珍贵。然而顾国祯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顾展博第二次打断，就算是再好的脾气顾国祯培也隐隐觉得有些不悦。“顾家的事一直以来都是我做主，你有什么资格来决定纤纤下半辈子是否要跟顾长戈在一起。如果你还认为自己是一个父亲的话，就不应该忘记之前的订婚是顾家先悔婚才对。”

顾展博扫了在坐的人一圈，脸色平静，话却是是掷地有声。顾国祯培急了，“顾展博，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不能！”

沐微雪翘起小手指剥开了一个小龙虾，尝了尝味道，紧接着又嫌弃的放下。“顾纤纤很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虽说以我们家的财力照顾她一辈子也没问题，可是顾家的一片痴情也难以辜负啊！”

她用纸巾擦干净手指，不放过一个细小的地方。指节很细，她的吃相很端庄。深情？真是可笑，空气里的压抑叫人透不过气来，沐微雪看都不看一眼。蓝盈盈觉得好笑，前几天还在病房表现的母女情深的人现在又是个什么德性呢？难道这就是她所说的血缘？真是伟大的关系啊！顾展博沉着的审视着桌上的人，忽然明白，今天这场家宴就如同鸿门宴一般。“妈，你是不是心里早就恶毒的想，如果纤纤真的是一个傀儡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像个真正的的乖女儿任你摆布了……”“不管你让她嫁给谁，或者是用她去换取任何东西都不会有怨言。”

顾展博慢条斯理的说出来，报复而惨绝的方式，沐微雪慢慢的白了脸。“还有爸，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你心里想什么我也明明白白的……”言下之意就是别把他当傻子，他有眼睛，有耳朵，会听会看，这些人心里有什么小秘密他都知道。他的眼睛好像一双双眼睛，沐微雪强颜欢笑，顾国祯培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蓝盈盈觉得最奇怪的反而是谢云峰的反应，他的性格她多少知道一些。脑子里没什么真才实学，上进的想法更是没有，这种时候还能安心的吃东西也是心大。可是就在顾展博说完之后手里还捧着碗，嘴里嚼着鸡腿的人差点把手上的东西一个失手打碎。察觉到蓝盈盈在看他更是强自镇定的偏头，蓝盈盈兀自想了想，没什么头绪，还是决定之后再告诉顾展博。“顾纤纤姓顾，而你们，真是侮辱了这个姓氏。”

他皱了皱眉，顾国祯培身体一震。曾经无数个不眠之夜顾展博在思考，他和顾纤纤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要让他们接受这样的惩罚。现在他觉得，庆幸自己能够早点认清这对父母的性格，谁说他们不相配，他们简直是天生绝配。这句话说的很重，像是要撕破最后一点脸皮，连一点顾忌也不留了。而顾展博的动作就恰好代表了他的意思，直接起身带着蓝盈盈离开。如果这里没有了他在乎的人，就已经是一座空城，他只想远远的看，而不想走进。“展博，你妹妹的事我听说了，你真是个坚强的人！”

听着不纯正的国语腔，顾展博默了默。“有事说事！”

他是来搞笑的吗？男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话里的调侃让他心生不快，换了另外一个话题。“所有的文件我已经转发给时铭乔了……”“嗯，他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暂时没有。”

“顾纤纤的车祸我怀疑肯定还有背后的人，你帮我查查，就从那个司机最近接触的人查起。”

揉了揉眉心，他觉得最近的一天过的就像以往的两天一样累。“明白了……”男人沉默了一秒，“我刚刚的话是真心的，你真坚强。”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常人确实很少能做到，可这是顾展博愿意的吗？如果可以他也想永远放纵自己，酒瓶堆积如山，漂泊的像个浪子，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想成为的。可是他永远都不能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因为他已经被包装成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了。虚弱？伤痛？悲伤？那是什么，他只知道一望无际的黑夜将会一直伴随着他。顾展博在忙碌的傍晚，警察局的打电话给他，肇事人突然更改了口录，需要他去一趟警察局。警察的想法很粗暴又简单，“我觉得之前他死不承认就是害怕认罪，现在出现能够指证他的人就立马改变了口供，这就是典型的心虚。”

顾展博沉静不说话，他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没什么他之前坚持了那么久都没有改口？他又困惑了，难道这次真的是他猜错了吗？顾纤纤的车祸真的是意外？顾展博和肇事人是单独见面的，这也是肇事人要求的，警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可是为了从他嘴里挖出有用的信息，他们还是同意了。深谙人心之道的顾展博面对着对面那个毁了顾纤纤的人沉着气，他的愤怒其实已经像喷薄的火山，可是他还是堪堪稳住自己的情绪。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肇事的男人和顾展博是相似的年龄，在警察局连日的被人询问施加压力似乎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让人手痒的想揍一顿。“有烟吗？”

男人转了转帽子，提出要求。顾展博以前是不抽烟的，可是最近压力大，身上便总是会带着一包烟。蓝盈盈总是会唠叨几句，偶尔的时候还会夺下他嘴里的烟。不过他还是会时时带着。抽出一根烟，男人想伸出手来接，顾展博一丢，烟滚向他的方向。男人笑了笑，点燃了烟，“不愧是嘉鸿集团的老总，就连烟抽的也是这么高级的……”“现在可以说了，给你一根烟的时间。”

“好！”

这烟味道不错，省着点还是好的，“我做这件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财。”

“钱是个好东西啊，你说是吗？顾总。”

烟雾缭绕，顾展博有点看不清对面男人的面容。他点了点头，欲望是万恶之源，钱确实最首要的，没了钱，就相当于什么都没有。“钱呢？”

男人歪嘴笑，“用光了……”“用哪去了？”

他现在人还在监狱，从被抓住的那天起就没有人来探监，也没有人给他传递其他的消息。“这您就不用管了……”“买命的钱应该不少吧！”

顾展博也抽出一根烟，火机的光明明灭灭，他的面容也时亮时暗。“嗯，您说的没错，两条命的钱，当然是多的……”听出他语气里的恶意，男人不介意的笑。“我妹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植物人，都是拜你所赐。”

顾展博微微起身，诡秘一笑，在他耳旁。“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家人也弄成这样？你也说了，买命的钱很多，这些钱足够让很多人疯狂了……”“我妹妹大好的人生被你毁了，你猜我会怎么报复你？你以为我真的查不出来拿笔钱在哪里吗？”

“你的母亲，你心心念念想要救活的人，你以为只要有钱就没事了？我随时可以让人以各种理由拖延手术。”

“刚刚那句话，你说错了，应该是三个人的命才对。”

顾展博重新坐会，一丝不苟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安静的能听见男人的喘息声。他用双手锤了锤桌子，一幅愤怒的样子，而刚刚没有听清的警察则是一头雾水。“有什么事就冲我来！”

顾展博这时候笑的像是在迷雾里，“谁让你做错事了呢？在你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付出的代价将是你所做的事情的十倍！”

男人的肩垮下来，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资本和这个男人谈，“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她是个女人，她的脸我没看清楚。”

“她的声音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只知道这么多。”

“所以说早点说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顾展博不想点烟，一直记得蓝盈盈很讨厌他身上存在烟味。“她的银行账号你还记得吗？”

“还记得。”

顾展博终于满意，他想要的已经都得到，其他的事情都会有人来处理。“那我母亲……”“她就是你伤害我妹妹的惩罚，你只能承受，没有狡辩的理由。”

男人颓废的低下头，两行泪水滚滚而落。蓝盈盈在几天后重新上班，瘦了不少之后以前的衣服穿着就有些大。她已经瘦的可怕，张珉第一次觉得这种易瘦的体质是多么可怕。OL式的普通装扮，她现在每天都会上妆，所以除了人看起来高瘦了一些，精神还是不错的。“你总算来上班了，都担心死我了……”张珉是第一个过来戈慰的。她确实忧心不已，对于顾纤纤的事她也像是堵了心一样难受，可是她的痛比起亲人的痛太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