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街，聚福楼后院小餐桌旁。刘掌柜看着眼前白瓷盘里仅剩的一小个槐花包子，脸色十分难看。身旁的跑堂小二都低头瑟缩着，生怕就冲到他的气头上。聚福楼的人都知道，刘掌柜脾气不好，但这脾气不好只对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张大厨，他的摇钱树。“你，过来。”

刘掌柜头也不抬，随手唤来了一个掌柜。“掌、掌柜的，您有什么吩咐吗？”

那倒霉催被叫到的小二颤颤巍巍走上前，就连声音也都带着惊恐。刘掌柜神色难看极了，手指在檀木桌上不断敲击，这是他生气时的惯有动作。“张大厨什么时候回来？”

“得明天呢，他之前在您这里告了三日的假。”

刘掌柜听完又不说话了，闷着脸坐在椅子上，让众小二都猜不透他的心思，这有那个被他抓出来答话的小二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他的想法是对的。“砰——”张掌柜猛地用手掌拍了一下桌面，惊的小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你，现在去给我把他叫回来，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讲！”

小二哆嗦着，说话都有些结巴，“这、可是这假期还没到，小的要是贸然去叫人张大厨会不高兴的……”言下之意，不高兴的话就不会好好做菜，到时候您店里可没人兜着。这小二本是好意，可刚好撞到刘掌柜的枪口上。他作为张大厨这么多年的老板，又怎么会不知道手下这尊大佛的脾气？无非是在故意找茬发泄心中的不满罢了。而这个被他随意选出来的小二就是那个倒霉蛋。“这聚福楼好像是我说了算吧？你这是在违抗我的命令？”

“不是的，掌柜……小的只是好意想提醒您……”“我用得着你提醒吗？”

刘掌柜气急，突然起身上前踢了那小二一脚，一点也没收力。小二痛的冷汗直冒，捂着肚子蜷缩在桌脚边，愣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身旁站着的一个个小二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嘲笑的意味，就连平日里与挨打的人不对付的人脸上也带着悲悯。毕竟大家都是被刘掌柜买回来的，表面上是酒楼里的跑堂，实际上还是他的家仆，是可以被他随意打骂且不得还手的那种。这就是所谓的兔死狐悲，他们的同伴挨了打，就总有一天会轮到他们，到时候谁又笑话谁呢？“贱骨头，你们不过说我买回来的奴仆，凭什么敢提醒我？我用得着你们提醒？”

“行了，两天不许给他吃饭，酒楼里所有的碗都给他洗。”

说罢起身一挥袖袍走了，等到走到酒楼大堂，在人看得见的地方，就又恢复笑眯眯的样子。“大柱子，你不要紧吧？”

一个满脸麻子的小二过去小心翼翼的把他扶起来。“嘶！疼！”

大柱子疼的直抽气，肚子里就像有刀在刮似的，“掌柜这次下狠手了，比往日里痛上两倍不止。”

麻子一脸的不忍心，“你也是，你劝掌柜干嘛？你明知道他不喜欢听。”

大柱子神色悲凉，“你以为我想劝吗？上次小李子没劝结果被掌柜打的更狠。索性劝与不劝都要挨打，干脆挨个轻的。”

他这么一说，麻子也想起来了，叹口气道：“你说说我们这样的贱命，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受苦的吗？”

“谁说不是呢，或许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然这辈子不能受这罪。”

“算了，我看你情况也不太好的样子，还是赶紧扶你去躺着休息吧。”

“麻子，那就多谢你了。”

“谢啥，我现在帮你，说不好，日后就是你帮我了。毕竟咱家掌柜这个脾气要是不改，我们后面还有的罪受。”

两人起身，路过檀木桌，桌上的小包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大柱子：“先前掌柜的就是吃了这个心情才不好的吧，难道真有那么难吃？”

“你想什么呢？傻了吧唧的。要真是难吃，掌柜笑还来不及呢。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

“不就梧桐街的早餐铺嘛，为啥今天的包子能卖到下午？”

麻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敢说话，“这是中午掌柜的在新酒楼门口买的，拿回来的时候心情就有点不好了，硬生生的拖到了下午热了一遍才吃。”

“新酒楼？是不是之前李掌柜的那家？”

“没错，就是那家，现在改名儿叫四季食店了，还说要做什么花花草草的奇怪饮食。”

麻子说着越说越攒劲，“当时我跟在掌柜后边儿，他先上去嘲讽人家，随后拉不下面子就买了俩。”

“当时还没见他有想吃的样子，谁知道刚刚热过一遍再吃就突然翻脸了。”

大柱子听完，好奇的凑上前贴着包子闻了闻，“感觉好像很普通的样子呀，难道真有那么神？”

麻子赶忙把他拉开，“你不想活了是吧？掌柜的东西你都敢凑过去闻！这个包子多半是给张大厨留的，想让他试试味道。”

“可是张大厨得明日才能回来啊，这不放坏了吗？”

“行了行了，肚子不痛了是吧？不痛我就给你丢这儿了。”

麻子说罢要走，却被大柱子拉住了。“别这样兄弟，我只是好奇，现在可还痛着呢，钻心窝子的那种痛。”

“痛就长记性，掌柜的东西别乱碰，再好奇也不行。万一真让他给逮着了一次，那你可就惨了。”

大柱子僵硬的扯出一抹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其实心里又苦又酸。在快走到自己的小破屋门口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隔着一堵墙已经看不见的小包子。他的内心埋下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只是现在的他暂时没有办法去施行。但是他真的很想看到那一天，很想看到自家掌柜的被瞧不起的人打败的那一天，就算他被发卖也不要紧。四季食店的新大厨随便做个包子都这么厉害，那要是真正开业了，一定会让掌柜的彻夜难眠吧？他真的好想看到那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