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灯灭,善意的谎言也被揭穿。医生摘下口罩,“病人胃部出血,紧急做了手术,手术比较成功,不过病人还处于昏迷状态。”
顾沁急急追问,“怎么会好端端胃出血啊,最近都没喝酒,医生,我妈她多久会醒来。”
“这个我们也说不好,毕竟……”医生欲言又止。“毕竟什么呀?”
她上前抓住了医生的手腕,“说呀!”
慕连城将顾沁扣进臂膀中,只说,“医生,先送她妈妈回病房吧。”
医生点了点头,看着慕连城说,“慕先生,还是让病人家属趁早有心里准备吧,病人这情况,怕是五个月都没有了。”
什么?什么叫五个月都没有了?!若不是被慕连城紧紧扣在怀中,顾沁必定哭天抢地的抓着医生要问个清楚。她泪眼婆娑,质问眼前的男人,“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什么叫五个月都没有了?我妈不是还好好的吗!”
“胃……癌晚期。”
顾沁一愣,嗤嗤的笑了,推掉他的臂膀,“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妈好得很,我去病房陪着她,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扶着墙壁蹲下来,嚎啕大哭。她小小的身子,晶莹的眼泪,撕心的哭声都扯痛着他内心的每一处。慕连城上前,把她拉起来。她推掉他的手,“别管我!”
“别推开我,好吗?”
他揪着心,再次轻柔的圈住她小小的身子。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买给她。可面对生老病死,他无能为力。就现在,他只能给她一个臂弯,停靠。……顾沁一夜没合眼,慕连城亦是。她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在窗户外痴痴的守了一夜。慕连城不知哪里找来了一个毛巾,给她洗了个脸,“该上学了。”
洗过脸后,脸上干涩的感觉缓解,她的视线没有转移,只说,“上学?她都快不行了,我上学还有什么用?”
“为……自己啊。”
其实他是想说“为我”的,只是他改了口。“从我记事起,我的身边就只有她,她当爹又当妈,把我拉扯大的辛苦不用说我都知道,可她骨子里还是个小女人呀。每次喝醉,哭的都像个孩子,她会打我,可每次打完我,又哭着给我上药,一遍遍对我说对不起……”她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呆呆的笑了笑,“您不会懂的,您家庭和睦,不愁吃穿。”
他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他懂。可生活还要继续。慕连城给她擦了擦手,“我要是跟你一样,在那时一蹶不振了的话,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顾沁这才回眸看他,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在嘴角勾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她呢喃,“什么意思?”
“眼泪可以有,多了只会让人看笑话。”
他拍了拍她的头。可她还是不舍得走。他耐心说,“医生会照看好她,我也会。你守不守她,都是昏迷,何不在她昏迷的时候,你努力一点,等她醒来给她一个惊喜?”
顾沁想起李蔚然说的:就当给顾妈妈一个惊喜,不好吗?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可是在上学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
“护士不是说有个男的来看过我妈,我想知道那是谁。”
……远成家装材料公司。顾沁站在楼下,迟疑了。她想起,在前台寻找来访登记本上没有看到顾远胜的名字,却在监控上看到了他。王森认出了她,吃惊,“小姐,您怎么来了?”
顾沁正色,“顾远胜在哪?”
“顾总应该在办公室吧。”
“带我去见他。”
“不如,还是我先通知一下吧,可能顾总在见客户什么的。”
王森为难,“怕有不方便。”
“顾澜澜来找顾远胜的时候,也需要你先通知吗?”
“这……”毕竟也是顾远胜的女儿,王森也不敢怠慢,只好应下,“小姐,跟我来。”
顾远胜正在办公室悠闲的喝茶,见到顾沁的时候,手指一僵,立刻说,“王森,你先下去,谁来都不见。”
“好的,顾总。”
直到王森退出去,把门关上,顾远胜的脸才沉下来。他握了握茶杯,“你来做什么?”
“您觉得我来做什么?”
顾沁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下,“这个沙发真软真舒服,爸,我也想要一个,可以给我买吗?”
“可别乱认亲戚啊,你是慕家的姑娘,可不是我顾家的姑娘。”
“十几年都是听别人叫‘爸’,自己从未开过口,我刚刚也是试了试感觉,呃,觉得不习惯,啊不,应该是这声‘爸’,你不配。”
顾远胜压着心中一股怒意,笑着说,“我已经给你妈打了一笔钱过去了,够你们过一辈子了。”
“这意思,就是叫我在你面前别出现了呗?”
顾远胜一愣,“别以为有慕连城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顾沁只觉好笑,“为所欲为?”
顿了顿,她又说,“顾总放心,我不会为所欲为的。对了,听说你昨天去找我妈了。”
他脸色微变。“找我妈什么事?”
顾沁不急不缓说,“是要接我回顾家的事吗?”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不置一词。“那这事儿谈拢了吗?呃,应该是谈拢了吧,我妈都激动的气急攻心,激动的胃都出血了。您看我妈,这事儿都能把她高兴的不行。”
顾沁咬牙切齿的说着,“那顾总准备,什么时候接我回顾家呀?”
“想回顾家?做你的春秋大梦!”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嘶吼的声音。顾沁和顾远胜两人一同看去——顾澜澜站在门口,气的满脸通红。她走进来,二话不说就推了顾沁一把,“滚,离我爸远一点!”
顾沁一时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茶几上。嘶——顾沁嗤了一声,“你可真野蛮呀,完全不像是千金大小姐,你是顾总亲生的吗?”
闻言,顾澜澜更加气愤,甩了巴掌过来,不过被顾远胜捉住了手腕,“澜澜,住手。”
“我闹?爸,到底是谁在闹!”
顾澜澜撑了眸子,难以置信,“您又在维护这个野丫头?你为什么处处维护这个野丫头!”
“澜澜,爸这是……”顾澜澜甩掉顾远胜的手,哭着跑出了门去。顾远胜烦恼至极,“顾沁,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啊,我就是想回家而已。”
……阳光很刺眼,刺的站在远成大门口的顾沁,眯了眼。慕连城就站在车边,看着她,她抿了抿唇,跌跌撞撞朝他那边走。他浅浅一笑,“上车。”
顾沁钻进了车里。他安静的开车,不问这问那,可她心里有太多的话要涌出来。她说,“他不肯接我回顾家了,觉得我和我妈就是个毒瘤。”
他稍稍拧了眉头,没有说话。她又说,“他不肯说把我妈怎么了,可他肯定做了伤害我妈的事情。他不让我进顾家,我偏要进。周文华拥有的一切,我妈她也应该有。”
慕连城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顾沁摊开手掌,里面有一根头发。她说,“慕先生,这是顾远胜的头发,能托人帮我做一个亲子鉴定吗?”
……哭着跑出门的顾澜澜,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其实她在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在外面偷听了许久。顾远胜动摇的想法,让她心中十分不安。她不可能让顾沁回顾家!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来分享她现在的一切!她伪装了一番,站在病房门口,看到文月梅带着氧气面罩,打着吊瓶,平静的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心电监护仪在跳动,她以为她已经死了。顾澜澜在垃圾桶中见到了一个废弃的针管。顿生邪念!是啊,平静的死去,在睡梦中死去,没有痛苦,不好吗?她去厕所抽取了一针管的自来水,偷偷的放在口袋里,推门进去。透明的导管,能够看见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滴。顾澜澜拿出针管,胆战心惊的看了看窗户外面,没人关注。往吊瓶里注水的时候,她的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腔。扑通扑通如擂鼓,一声声沉重的像是生命最后的战歌。她颤着手把针管中的水全部注入,然后仓皇逃之,不巧和一个护士撞了个满怀。护士关切,“您没事吧。”
“我没事。”
她不敢抬头,匆匆走了。护士疑惑,朝她跑出来的地方看了看,是患者文月梅的病房,只以为她是病人家属,所以没多想。明明跑的越来越远,可这心却越跳越快。她撞到了一个人,失神的跌倒在地。那人骂骂咧咧了一句“没长眼睛啊”就走了。顾澜澜愣愣的看着地面,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起刚才——她把自来水注进了吊瓶里!她杀人了!她刚刚是在杀人啊!杀人犯法,杀人犯法!她怎么能做这样糊涂的事情!她登时恍然大悟!顾澜澜慌张站起来,往医院跑去,边跑边说,“救命,救命……”一个护士迎上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别人,是文……”她蓦地又禁了声!如果她现在说文月梅会死的话,岂不是把自己的罪行都抖露出来了吗?她讪讪的笑了笑,“我、我开玩笑的,我没事……”说完,她心虚的跑了。……与此同时。文月梅病房中那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