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她嚎啕大哭了一顿之后，接下来的几天，不哭，她话语极少，只说：不出结果之前，葬礼先不办。这种不声不响的，最让他担心了。他生怕一个没注意，让顾沁做了伤害自己的事。慕连城端了一碗粥进去的时候，顾沁站在窗户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将她拉过来坐下，一勺一勺的喂她吃，她也乖，一口一口的吃下。顾沁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长胡茬了。”

这不经让她想起刚见面时，他陪了她一晚上，下巴也长了青葱的胡茬。她又说，“其实不用陪着我，我不会做傻事。”

他垂眸笑了笑，舀了最后一勺粥递过去，她也张口就吃了。她又摸了摸他的胡茬。他笑，“扎吗？”

“不扎。”

顾沁抿唇笑了笑。慕连城放下碗，捉住她的小手，那手背划过胡茬，“扎？”

她咯咯咯的笑，“不扎。”

他深邃的眸子一沉，朝她的唇俯身过去……可他到底还是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扎吗？”

她的眼睫毛颤了颤，愣愣的看着他。慕连城直起了身子，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去把碗放了，你觉得累就睡一下。”

顾沁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垫脚，在他的唇上落了一吻。他眸子撑了撑，心中像被一根羽毛划过，酥酥痒痒，“……”她笑中带泪，眉眼歪歪，甚是可人。见他完全惊呆了的一副样子，她问，“没被人亲过？干嘛这副表情？呃，难道是想再来一吻的表情？”

慕连城别过头，抿唇没说话。呃，好像确实想再来一吻……他咬了咬牙，怎么都三十岁的男人了，羞的就跟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似的？他刚想要承认内心的想法，只听得传来一阵敲门声。他睨了一眼，压着心中的悸动，“进来。”

于谦拿着文件袋进来，神色恭敬而沉重。顾沁心下也不觉一紧，是出报告了吗？于谦把文件袋递过来，“尸检报告送来了，亲子鉴定还在修言那里。修言让我转告您，说好久没见您了，说要跟您见一面。”

他原本要催催让司修言加快速度，不过听到这句话，他大概猜到了。他答，“嗯，下午。”

“好的，那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于谦退到门口的时候，又挨了慕连城一记眼神飞刀。他一愣，呃，他好像刚刚没做错事说错话啊……他问，“先生，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慕连城没好气挥了挥手，“行了，你脸上有花，赶紧出去。”

打扰了他的好事，还跟这装无辜！顾沁颤着手打开文件袋，里面有好几张密密麻麻的A4纸。此刻给她的感觉，她觉得这些文字特别陌生，仿佛一个字都不认得。她逼着自己看下去，蓦地怔住——“好好的，我妈血液里怎么会有细菌？之前的病历记录上完全没有记录这一点！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下午。安顿好顾沁，慕连城才去见司修言。两人约在医科大对面的咖啡厅见面。司修言在喝第三杯咖啡的时候，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慕连城。他吐槽，“你越老越不守时了。”

慕连城睨了一眼，也没跟他废话，径直说，“亲子鉴定，拿来。”

“唉，就不能有点神秘感吗？每次都直接戳穿我，我很没面子唉。”

司修言把一个文件袋推过去，“诺。”

他要打开，却被司修言拉住。他一愣，抬眸看向他。“能不能换一个条件啦。”

司修言期待看向他。慕连城微微颔首，“记账上。”

“爽快，看吧。”

慕连城打开文件袋，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把文件装好。司修言关注着他的神色，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禁疑惑，“喂，不说点儿什么？”

“你确定结果没错？”

“肯定没搞错，我做了好几遍的，结果都是一样。”

司修言抿了一口咖啡，“哥，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这一份我收下了，你再做一份，你知道我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这样……好么？”

他沉了沉声音，“能换两个条件？”

司修言打了个响指，“明天上午出结果，让于谦过来取。不过，哥，这份你可得放好了。”

……顾家。周文华也因为顾澜澜的反常而感到担忧。老师反映她在学校上课不专心听讲，心不在焉；而放学回家后，她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周文华拿着备用钥匙开了门，顾澜澜正缩在床角默默流泪。她上前，握了握她的手。顾澜澜就跟见了妖怪一样害怕，“啊，别碰我，别碰我，我不想这样的……”周文华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问，“澜澜，发生什么事情了？失恋了吗？还是这学期的奖学金评比没资格？”

顾澜澜这时才回过神来，“妈……”“我在呢，跟妈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一人关着自己，妈担心的不得了！”

“妈，我、我……”——我杀人了。这四个字早已徘徊在顾澜澜的嘴边，可始终说不出口。她终是说，“我……失恋了，以琛不喜欢我，以琛喜欢的那个小偷！”

周文华心中松了口气，擦掉她脸上的泪痕，“这好办，等以琛考上大学，就叫爸去跟傅局长说亲，傅局长也喜欢你这丫头，啊，要相信自己！咱们澜澜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善良的女孩儿，哪个男孩子会不动心呢？”

善良？“啊——”顾澜澜忍不住惊恐的尖叫了一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周文华轻声安慰着，“没事儿的，没事儿的，要相信自己。”

周文华出门，见顾远胜正好回到家中。她上前帮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见他的脸色也很差，打趣说，“你们爷俩还真是一条心呐，女儿心情很差，你这心情看来也很不好啊。”

顾远胜扯了个微笑，“累，我先去洗个澡。”

“那我去放热水。”

“不用，我自己放就行了。”

说罢，顾远胜就朝浴室走去。周文华摇了摇头，进厨房去忙活了。顾远胜站在淋雨喷头下，思绪万千。他始终想不通一点，她怎么突然就死了，虽是得了胃癌，可这也太奇怪了。罢了，不想了。死了一个，定时炸弹就少了一个，也好。……顾沁趁着慕连城外出的时候，去龙湖湾收拾一下文月梅的遗物，想在出殡的时候烧给她，好让她带着上路。大门竟然大开着！她这心顿时提起来！顾沁在楼道里找到了一个拖把，蹑手蹑脚走进屋里。李洪听见有细碎的声音，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起来，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还未反应过来，头上就挨了一闷棍，打的他昏头转向。他闷哼了一声，抱着头滚落到地上，骂骂咧咧，“谁！哪个混蛋！妈的！老子打不死你！”

顾沁认清了这个男人，就是上次欺负文月梅的男人。她狠下心往他身上又是抽了几棍子。李洪被打的满地打滚，大声求饶，“哎哟，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顾沁最后使劲打了一棍才收手，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洪撑开肿了的眼皮子，认清是顾沁的时候，啐了一口，“原来是你这个小妮子！”

“小妮子？”

顾沁扬了扬拖把，李洪立刻求饶，“姑奶奶，姑奶奶！”

“快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总吩咐的，让我在这里守着，说、说……”“说什么！”

李洪忍痛扯着嗓子喊，“说看见你和文月梅回来就让你们签了合同把房子卖给我们！”

他一口气喊完，似是用了好大的力气，“别打了，真的疼……”喘着气靠着沙发休息。顾沁嗤了一声，拿着拖把指着他，“回去告诉你们安总，别等了，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就不客气！”

李洪愣了半晌，挣扎着起来，撞到了茶几，竟然晕了过去。一个好好的屋子就被捣乱成这样了。和文月梅在此生活的一切景象，历历在目。顾沁忍不住低声抽泣。她去了文月梅的房间，见一个被打开了的木盒子放在床上，里头空空如也。登时想起之前——只要她一靠近这个木盒子，或者问这木盒子里装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上锁。就会被文月梅臭骂一顿，更者还会挨打。怎的，今日，这盒子竟然被打开了呢？！顾沁拿一脸盆的水把李洪浇醒，“你是不是每天都在这里？”

“是的……”“这盒子是不是你打开的！”

顾沁把盒子抱到他面前。李洪爬起来看了一眼，嫌弃说，“得了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要这破盒子干嘛……哎哟！”

话未说完，他的后背就挨了一记闷棍。李洪痛的拧着五官，求饶，“姑奶奶，别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顾小姐来过！可我不确定是不是她打开的呀！”

“顾澜澜？”

“对对，就是她！是她！”

“你赶紧滚！”

李洪赶紧跌跌撞撞的跑了，跑到门口还不忘说了句狠话，“小妮子，看安总怎么收拾你！”

……顾沁还是收拾了些东西。出门的时候接到了慕连城的电话。“我在龙湖湾。”

“站着别动，我来接你。”

“好。”

她应下了，可只是把整理好了的东西放在门口，然后给慕连城发了条信息——我去顾家了，帮我把放在门口的东西带回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