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轩脸色一下子就不对了:“长明兄,明明就是你将咱们拖累到了这个地步,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丰长明冷冷地道:“是我将咱们拖累到这步田地的吗?我看,玉轩兄你自己也难辞其咎吧!”
杨玉轩对他怒目而视。丰长明也不甘示弱,瞪着杨玉轩。堂堂两个读书人,却像乌眼鸡一样互相怒瞪着,仿佛再过片刻就要撕打起来一般。苏里正坐在马车上,一进村便看见这般情景。他心头对丰长明的读书人滤镜又粉碎了一重,吩咐宋大叔将马车停下,自己跳下了车子,背着手走到两个书生跟前。丰长明这才注意到苏里正回来了,不情不愿行了个礼:“苏里正好。”
苏里正沉着脸道:“丰书生,老夫问你,你打算啥时候去书院?”
丰长明一怔:“总得等考完秀才之后。”
“咱们村里都是庄稼人,怕是会扰了你用功吧?”
苏里正摆了摆手,跟撵鸡崽子一样,“不如你就别在咱靠山村耽搁光阴了,直接回书院去吧。”
丰长明脸色一沉。苏里正话里话外,撵他的意思简直毫不掩饰。杨玉轩脸色也不对了,丰长明走了,他不也得跟着走么?他整理一下衣服,堂而皇之地上前:“咳咳,这位里正,我有话说……”苏里正却没想给杨玉轩面子:“我在和本村的书生说话,你一个外来的,还是别插嘴的好!”
杨玉轩听得懵了。这一下丰长明总算是看出来了,苏里正分明是看他们不顺眼啊!想起自己最近帮了苏老汉的倒忙,丰长明只当苏里正是因为苏老汉的收成问题才生气的,捏着鼻子认了栽,“咳咳,苏里正言重了!靠山村生我养我,我又怎会嫌弃靠山村呢,这段时间我就在家里多读读书吧。”
杨玉轩皱了皱眉:“长明兄……”丰长明拉扯一下杨玉轩的袖子。杨玉轩想了想,自己对靠山村这一亩三分地确实不如丰长明熟悉,便咽下这口气安安静静在旁边站着。苏里正摸着胡子点了点头,不无严厉地盯着丰长明:“丰书生,你既然是书生就该用功读书,可别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
丰长明赔笑:“那是自然。”
苏里正点点头,背着手走了。丰长明看着苏里正微微佝偻的背影,表情有点阴郁。杨玉轩小声问:“长明兄,咱们是不是将这村里的人给得罪了?”
废话,这还用问?丰长明心头极是不耐。只是碍于杨玉轩族中兄弟有当皂隶的,消息灵通,若是没了杨家人的帮忙自己说什么也无法直接联系到按察使、献上麦田保水法青云直上,他才强忍着一句话都没说。而杨玉轩也是出于类似的缘故,才没有对丰长明发作。丰长明需要杨玉轩兄弟的人脉,杨玉轩则是需要丰长明在村里的人脉。他和丰长明现在就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虽然互相嫌弃,但还真是谁都离不开谁!沈惊语隔着厚厚的马车帘子瞟了两个各怀鬼胎的书生一眼,微微一笑。他们俩的算计,迟早得落空。宋大叔看着外头两个书生鬼鬼祟祟的模样,觉得奇怪:“沈娘子,丰书生他们在那干啥呢?”
“可能是在说什么私房话吧?”
沈惊语微微一笑,“宋大叔,咱别管他们,走吧。”
“哦。”
宋大叔憨头憨脑答应一声,赶着车走了。另一边,苏里正回到家里休憩片刻后,便去城墙上找了负责修筑城墙的小官一趟。“这天马上就要放晴了,俺们靠山村要晒麦子,人手又不够!您看,是不是能让俺们村的劳力,贺宴城和梁栋两个回来,帮俺们晒麦子?”
苏里正在小官面前客客气气的,送上一把铜钱。花花轿子人抬人,苏里正客气了,小官自然也不会故意拂他的面子。横竖城墙的修葺进度已经差不多了,足以抵挡北方的蛮夷,即使让这个老庄稼汉口中的两个民夫回去,也碍不着什么。小官掂了掂铜钱,爽快地点点头。“行!既然你们村有这个诚意,本官现在就让你说的那两个民夫回去,你自己去找人吧。”
此时不远处的城墙上,杨大奎正在恶声恶气地刁难贺宴城和梁栋。“就你们俩修的,这也叫城墙?尤其是你,贺宴城!你这墙垒得根本就不直,泥沙浆抹得也不够,你一个下三滥的贼配军,倒是敢糊弄我!”
杨大奎呸的一口,往贺宴城身上唾去。贺宴城皱了皱眉,身子往旁边微微一挪。他也没怎么动弹,却直接从杨大奎那口唾沫的方向上挪开了。杨大奎一口唾空,更是恼火,骂骂咧咧地道:“把这段墙拆了,给我重垒!一旦有什么差错,你就等着提头来见吧!”
“我知道了。”
贺宴城淡声应答,开始拆墙。贺宴城处变不惊,梁栋却不乐意了。他一把死死压住贺宴城的手,铜铃般的眼睛瞪向杨大奎:“按照工部的规矩,砌墙的标准是‘上跟绳,下跟棱’,俺和将……不,俺和大哥砌的每一块砖都板板正正,没有一块做不到这两条的!姓杨的,你凭啥说俺大哥垒的墙不中用?”
杨大奎没想到梁栋一个罪夫居然敢抵抗自己,怔愣片刻后狞笑一声:“跟绳?奶奶个熊,我让你跟绳!”
杨大奎边骂,边冲贺宴城垒好的墙上飞起一脚。谁知那堵墙已经垒了一段时日,泥浆板结硬化,杨大奎一脚下去不但没能踢动墙,反而还听见脚上咔嚓一声,崴了。“……”杨大奎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才嗷的嚎起来,两手捧着一只脚,金鸡独立到处乱蹦。梁栋看着杨大奎这模样,小声道:“解气!真是解气,这小人早该受点罪了。”
贺宴城皱了皱眉,缓声道:“梁栋,你太冲动了。”
杨大奎如今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如今杨大奎吃了瘪,他们虽然解气,但接下来只怕是又要被刁难得更狠了。梁栋愣了下,吃吃地看向贺宴城:“贺大哥,我,我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