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笙带着水汽进快餐厅,拉出邻桌的椅子,坐在过道边上,对路澹解释,“太晚了,周围很多便利店关门了。你对付着抽吧。”
路澹把玩着精致的烟盒,挑眉,“呦呵,全是外文,不会是假的吧?”
方愚飞快睃了一眼,把烟盒上的标识收在眼底。这烟,是南美一处盛产烟丝的地方产的,平价包装很常见。但精包装每年只发行一万盒,国内有市无价。方愚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门外,瞥见人行道上停着一辆普通轿车,抬手给路笙倒了杯热水,“天晚了,没遇到什么人吗?”
路澹觉得他这话很奇怪。“天晚了,还下着雨,能遇到什么人?”
路笙眨眨眼,有些心虚。方愚笑笑,没点明。路澹没想太多。有人给他买了烟,他自然要尝尝。拆开包装,手指在烟盒底下顶出一根烟,递到方愚面前。方愚摇头,“我不会。”
路澹意外,“还有男人不会抽烟的吗?”
方愚笑:“抽烟和性别无关。小笙很会抽烟。”
像是为了证明方愚所言不虚,路笙身体靠向方愚那一侧,就近抽出一根烟,又转向路澹的位置,捏起打火机。食指中指夹着烟,含着烟嘴,火苗从打火机里窜起,点燃烟头,狠狠吸了一口气,停了一两秒,缓缓吐出。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呐喊着愉悦。路笙眯着眼叹息,“舒服。”
路澹看着路笙,欲言又止,给自己点了烟,闷闷地一直吸。烟圈晃晃悠悠地弥漫开来,方愚思绪变得恍惚。他现在已经确定自己的想法,他想和路笙试试。但小姑娘心事飘忽不定,他如果一直不远不近地纵着她,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盼得她回心转意。事在人为,他得采取行动。目前而言,他最大的优势,是路笙对他的好感,以及路澹源源不断给予她的压力。只要他运用得当,很多事情会变得简单。比如现在。如果他揭穿顾城就在外面车上,路笙的烟是从顾城手中得的。路澹当即就能压着路笙低头,逼路笙和自己正式确立关系。但有意思吗?风月中用这种手段,太不入流了。不论是他的修养,还是他的原则,都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他只能笑着,心中叹息。几人走出快餐厅,路澹去停车场提车。路笙趁机向方愚道谢。方愚叹息一声,像以往一样,摸着路笙的后脑勺,手掌停在她脖颈的位置,一动不动。路笙诧异地抬头,看着他,目光撞进他瞳仁深处。秋天的雨,缠缠绵绵,身后是绵长的橘色灯光,身侧晃起潮湿的水汽。在这容易伤感的环境中,她看着他瞳仁里摇曳的微光,终于品味出方愚心中几分不可说的隐忍挣扎。像是开闸放出的洪水,激烈的情绪奔腾涌出,路笙诧异惶恐,下意识后退一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还无所作为,就不是男人。他掐住路笙后脖颈,另一手搂住路笙的腰。路笙很不自在。以往也和干爹有过举动。但那时他无心,她无意,两人靠的亲密,却纯洁的一塌糊涂。现在……路笙突然湿了眼眶,手扒着方愚的胳膊,嘴巴动了又动,想说些什么阻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恩情,亲情,长久以来的依赖,都碎得她心疼。路笙鼻子发酸发堵,只能微张嘴喘息,看着方愚越来越近的面容,难过地闭上眼。耳边响起闷响。路笙刚睁开眼,身体就被一股力道拽的歪倒,直接倒进一个胸膛了。顾城扒拉下路笙身上套着的男士外套,把他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揉着她头发,低头看到她眼中,“宝,没事了。”
路笙哇一下哭出来,抱着顾城的腰,小拳头使劲捶他,哭得哽咽又抽泣,“我恨你,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顾城一动不动由着她打。旁边,方愚擦了擦流血的嘴角,狠狠闭了闭眼。随即,恢复平常的温和儒雅。几乎是同时,顾城被砸的偏转脑袋——路澹举着拳头,“你他妈还敢出现……”路笙和方愚都拉住失控的路澹。路澹没好气地停在一边,瞪着路笙和方愚。他这个缺心眼的妹妹就算了,方愚怎么也拦着他?方愚说:“天气不好,回吧。”
路澹哼哼着,很不情愿放下手。雨点从天上飘下,路面缓缓流淌着积聚起来的雨水。路笙随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突然觉得他们几个人傻得清新脱俗。为什么不去屋檐下躲雨?非要在雨中淋着?相杀相杀很浪漫吗?几人站在屋檐下。顾城和路笙挨得近。路澹被方愚抓着,死死瞪着那两人。方愚无奈地低声劝,“别动火。”
顾城嘴角红肿,视线定格在路笙脸上,还帮她把黏在额上的头发别在耳后。这个女人靠在他身边,他那颗像被揉成纸团满是褶皱的心,终于舒服熨帖起来。每一个选择,都是一个转变的开始。他刚才若是龟缩在车中,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也不会有影响。而冒出头,却要惹得路笙烦恼,惹得路澹找他麻烦。他其实做了件弊大于利的事。但涉及路笙的事,他一向不太理智。所以一开始在剧组看到路笙,一方面恼她心黑无情,一方面被自己的思念逼得走投无路,他向路笙妥协,搞了一份乱七八糟的男女朋友合同。所有无法理喻的现象,背后都有一份必然的逻辑。他现在倒是很感谢自己那时候的孤勇。若没有那份合同,他怎么能和路笙磕磕绊绊走到现在?而刚才的冲动举动……他也不后悔。顾城竖起路笙耳边的男装衣领,直接忽视旁边的人,和路笙说话,“和我回去?”
路澹再也忍不下去,指着路笙的鼻子大骂,“路笙,你听清楚,你敢跟他走,就别认我这个哥哥。”
接着又骂了一句脏话,“老子大半夜不回家,跟着你们演戏吗?”
说完,率先冲进远处的车中。方愚说:“你还不走?你哥哥很生气。”
路笙来不及和顾城告别,就被方愚拽着手腕进入小车后座。倒车、拐弯,车尾灯光变化……路笙从车窗看着外面。顾城站在屋檐下,衣服湿漉漉得黏在身上,无言地看着她这个方向。车子找准方向,加速前行。路笙只能在倒车镜看后面的情况。雨水落在镜面上,顾城的身影模糊进屋檐下的橘色光中,再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