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鸣珂号上,除却叶萧,所有人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来。即便早有意料,当燃烧的海门城一幕真切地出现在面前时候,众人还是忍不住为之心脏揪紧。红,一片红。火,触目惊心的火。雄鹰再是翱翔,浮动着熊熊烈火的碧萝河都如同流淌着岩浆之丑陋伤疤,再显眼不过。自上游开始,到下游为止,整条河流奔涌依旧,上面火焰一丛丛地燃烧,一簇簇地冒起,仿佛没有水,只有无穷无尽的火焰在流淌。海门城的主体,碧萝河之两岸,火焰不住地弥漫开来,已成席卷一切之势。每一处都在冒着浓烟,哪里皆是红的火与黑的烟在纠缠着缭绕。末世般的景象。隔着厚厚的河水,凭借着水镜观看,叶萧等人却身临其境一般,如被火焰近距离燎在身上,汗水密密麻麻地在额头上冒出来,再聚成黄豆大小,滑落到地上摔成了八瓣儿。“竟然……真的……”“……成了这样。”
一个个在喃喃自语,咬字含糊,语义不明,分辨不出谁说了什么,谁又在沉默着什么?他们在不得不跃下水门,不得不沉入水中时候,就知道海门城会发生什么了。只是,知道归知道,眼见是眼见。一颗侥幸心碎成了落地琉璃盏模样,再无一块完整。侥幸之所以为侥幸,是因为其罕见,其几乎不可能出现。燃烧的海门城,并没有侥幸。没有横空出世的英雄,没有众志成城的反攻……天灾般的火焰吞噬了一切繁华。鸣珂号上沉寂一片,惟有“呼呼呼”的声音在回荡。三分是叶萧等人沉重的呼吸发出的,剩下的七分源自海螺。水镜将燃烧的海门城景象映出来,海螺传递着声音,叶萧等人与站在碧萝河畔看着那一幕相差不大。由其身临其境,故分外心生无力。浓浓的无力感,如一座座大山,一座叠着一座,沉沉地压在叶萧等人的肩膀上。“看清楚了吗?”
叶萧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将所有人的脑袋扭向了某个方向。“看清楚了的就记住。”
“没看清楚的话,再看一遍。”
即便是在开口说话,叶萧依然保持着挺直腰杆,昂着头面对水镜,目不转睛模样。他看了一遍,两遍,三遍……他不仅仅将燃烧的海门城牢牢地铭刻在了记忆深处,兴许一辈子都不会或往,更是将此刻正在发生的所有细节尽收眼底。他看到:碧萝河上火焰窜起之高度东低西高。偌大海门城只有一座灯塔还在歪歪斜斜地站立着。遍布整条碧萝河的火焰在流入出海口之际,豁然散开,火焰形成的喇叭口,散开至极致又熄灭。他听到:海门城深处,在远离碧萝河绝非城中心的地方,依稀还有呼喊的声音。远远的海面上,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嘹亮,似乎是号叫的声音。迪迪、明月、雪舞、昭昭,他们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性情,皆如叶萧一般,一遍遍地看着水镜上景象。突然——他们看到燃烧的海门城在眼前不住地放大,河面上火焰燃烧的声音渐渐变得响亮,好像海门城残躯在迈着蹒跚步子,一步步地走过来求救一般。惊诧之余,迪迪等人也从着魔了一般的凝望中回过神来,明白这是水镜视角的雄鹰在降下来。雄鹰愈降,燃烧的海门城愈大,不就像是后者在不断地逼近吗?最后,他们看到雄鹰盘旋着,落到了歪歪斜斜,似乎随时就要轰然倒塌的灯塔最高处。迪迪他们刚从水镜上画面里判断出这一幕,眼前“啪”地一声,水镜飞碎。与此同时,叶萧握着海螺的手无力地垂下来,随着海螺离口,持续了许久——属于燃烧的海门城的声音消散。鸣珂号上,重归沉寂。叶萧等人的心为此前一幕所激荡,却如即将爆发的火山,沉寂不能。“哥,你说吧,俺们怎么做?”
迪迪站了出来,拍着胸膛,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弯曲牛角上一个个湿漉漉的印子看起来脏兮兮的。他在眼见、耳听燃烧的海门城时候,心情激荡之余忍不住不断地摩挲着牛角,留下了无数类似痕迹、换在其他时候,迪迪早就一头扎进水里面,不洗脱一层皮都不会冒头。这一次,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向叶萧。不仅仅是迪迪,明月、雪舞、昭昭她们或用期待,或是深信,或是怜惜的目光看着叶萧,静静地等着他回应。惟有小九无动于衷,燃烧的海门城于它如不存在,至始至终跃动的魂火始终望着叶萧脸庞。它悄悄地伸出手,从叶萧手里取下握得紧紧的海螺。叶萧不自觉地用力,好像要将海螺捏碎一样,偏偏小九冰凉的手指一触碰到他的手背,叶萧下意识地放松了下来,任凭海螺被小九取下来。小九对海螺全无兴趣,取下海螺后随手扔向雪舞。要不是白狐少女一直看着它动作,关心着叶萧情况,触不及防下被砸在脸上都有可能。好吧,对待叶萧与他人,小九从来是两个标准。海螺离手同时,叶萧“刷”地一下睁开眼睛,疲惫的神情掩不住眼中精光四射。“怎么做?”
他似是回应,又如自问,脑海里浮现出水镜破灭前所见景象:碧萝河上流淌着的火焰窜起高度东高而西低。东边为上游,亦是水门之东,黑水倾泻而下,火焰燎原入海的源头。上游水位本就当比下游为高,又是始作俑者所在方向,会出现火焰窜起东高而西低情况,说明了一件事情……“他们要跑。”
“而且是刚刚要跑。”
叶萧霍地与所有人对视一眼,用最简单的话将他的发现与判断说了一遍,顿时所有人的眼中都亮了起来。“做了大孽,转身就走,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还须问过我。”
叶萧大踏步走向鸣珂号船头,淡然却坚决地道:“我们,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