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跃上岸的海贼们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震惊、踟蹰,前不敢前,退无可退。迪迪瞪大了牛眼怒视过来的同时,海贼舰队里传来厉喝声:“他不死,你们死。”
“杀!”
话音隆隆,铿锵有声,如怒雷从九天之高劈落在铁铸的高塔上。与此同时,第二波登陆的海贼船再次离弦之箭般射来。“杀!”
困在浅滩的海贼们一个个脸色难看,也不敢再踟蹰,咬着牙,嘶吼着扑上。下一刻,刀光,血光,再次迸发出来。小小一片浅滩,一个不起眼的登陆地方,此刻俨然是偌大海门城的中心,吸引了所有能望见者的目光,不能望见者的心神。如……叶萧!叶萧绕着石柱,如同一头穿着道袍的拉磨青骡,在一圈圈地绕着。他每走过一圈,粗大的铁索就在石柱上绕上一圈子,松松地滑落下来,在地上摞成一堆。不远处的水面上,铁索被一寸寸地拉出水面,掩于波涛,就等着某一刻伴随着一声暴喝,豁然绷紧,铁索横江!“快了,快了!”
叶萧抬头看了看海门城深处,心高高地悬着,好像半步在悬崖边上,半步落在空处,随时可能掉下去,又可能如青松扎根破岩中。“迪迪,坚持住。”
“千万……不要有事。”
叶萧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汗水不住地流顺着眼皮流进去,不断地酸痛着,他都没有将眼睛阖上,唯独在担忧迪迪时候闭上了,默默地希望迪迪能熬过这最艰难的时刻。从做下计划,到中间变局,至执行,叶萧不知道多少次想着,因为他的执念,他的意愿,迪迪他们以及他自己,会陷入怎样的危险当中,后果不可测;多少次想过,要不就这么离开吧,就放那些海贼们得意一时。只是,每当这时候,叶萧就会忆起燃烧的海门城里一声声惨叫。惨叫里不仅仅有烈焰焚身的痛苦,还有无尽的疑惑与控诉。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面对这些?为什么这些会降临到无辜的,正幸福地过着小日子,在满心欢喜地观潮的普通人身上?于是,叶萧,到底,意难平!不狙击这些海贼,不尽到最大的努力,他念头不通达,胸中一股不平气,沸腾如岩浆,平息不得。“快了,马上!”
叶萧抬起头,睁开眼睛,翘首望向东边海门城最深的地方,好像在默默地期待着什么?海门城外的海面上,小结巴以手托腮,一边忆着与没心没肺小道士,哼着荒腔走板调走,奔跑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白日门城里,一边也在眺望着,等待着。反倒是,距离叶萧和小结巴期待等待之处最近的迪迪,连向着那边望上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没有功夫,亦无心思。一波波的掩杀,一刀刀地挥过,一锤锤地砸下……迪迪仿佛陷入到了血肉磨盘里,浑身上下被血水尽染。有海贼们的劈头盖脸喷过来的鲜血,也有他自己的。迪迪杀得麻木,瞪大眼睛,抿着嘴唇,呼吸粗重得如闷雷打在耳边,厮杀得都麻木了。他已经记不得杀了几波海贼,亦记不得多少次他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还是得奋力杀敌,更记不得身上平添了多少道伤口,流出了多少血……海贼如韭,割了一波,又扑上了一波,迪迪本能地凭着霸海涛架势为门栓,以碎颅锤和斩象刀为门板,愣是紧守住了方寸之地,将海贼们死死地关在了“门外”,不得越雷池一步。迪迪不知道的是,在片刻之前,海贼旗舰上,铁铸的王座上如长出了荆棘,铁甲人坐都坐不住,站在楼船最高处,握碎了凭栏。“他是谁?”
“他怎么能做到?怎么能?”
“当代牛魔王也不过如此是!”
铁甲人震惊与愤怒的吼声传遍楼船,一众海贼头子无不低头,生怕被铁甲人指派上战场,卷入那个好像永远填不平的血肉磨盘里。“杀,给我杀了他!”
铁甲人怒吼着,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惊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莫名地一颗心悬起来,本能地预感到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着,发生着……此刻,迪迪这边的鏖战,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哈!”
迪迪一震足,将扑在身上,拿着刀子扎进体内的海贼震了出去,他无视了身上又多出的伤口,反扑了出去,将一众海贼一刀两段。同时,他挥舞着斩象刀的手软软地垂落下去,在肩窝上一柄明晃晃的刀子深深地扎入,任凭迪迪奋力多次,平时能举起一座石磨的手臂都提不起一寸。“哐当”一声,斩象刀无力地从迪迪手中跌落下来,刀刃没入血水焦土近半,在剧烈地颤动着,龙吟有声,如在不甘。突然——下饺般扑来的海贼雨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大片的黑影笼罩过来,伴随着风啸的声音,将迪迪笼罩。迪迪抬起头来,鲜血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一个魁梧不下于他的身影飞扑过来,风啸的声音那是一个硕大铁锚在挥舞盘旋的凄厉。铁锚大如磨盘,赫然是战船落锚所用,在空中盘旋了多圈,再借着自上而下的刚猛力道,山崩一样地脱手而出,当头对着迪迪砸落了下来。那赫然是血旗海贼中的大力士,专门持最重的铁锚,以能在最恶的风波中定住船只为条件选拔出来的战士。这样能以定风波的铁锚为兵器的大力士,整个血旗海贼中都没有几个,迪迪眼前这个又是潜伏靠近,寻觅到了机会才暴起发难,更是恐怖到了极致。“喝!”
迪迪一旋身,暴喝出了一口的血腥味道,不闪不避,振臂迎上,跃上半空,以碎颅锤正面砸向了大铁锚。“崩!”
一声巨响,震得周遭所有人气血浮动,站立不稳,跌坐在水里面,还不忘抬头望向头顶惊天动地的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