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这种低级错误都能犯？诊断是光看外部反应的？那有些病人就是能忍，有些病人手划破层皮都嗷嗷叫……”

　　科室主任训斥值班医生的话音从办公室传出来，在走廊上回荡。

　　病房里。

　　护士把孟澄的针拔了，又走到病床边把贺凉迟的吊瓶流速调慢了点，叮嘱道：“有什么情况及时按铃。”

　　护士端着治疗盘轻轻走了出去。

　　贺凉迟还没醒，脸色白得吓人，躺在纯白的病床上更是衬得没有一丝人气。

　　孟澄松开了手背上的透明医用胶布，起了身，过去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向照撑着床尾，心累地抹了把脸。

　　“他这几年……过得好吗？”

　　孟澄突然出声，打破病房内的静默。

　　向照愣了愣，叹了声气，又抹了把脸。

　　“恨不得把自己折腾死。”

　　孟澄心紧紧揪住，她脸色也不怎么好，喃喃自语的音量小到听不到：“对不起……”

　　“孟澄……”

　　向照犹豫再三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贺凉迟眼珠微微转动了下，随后睁开了眼。

　　他目光虚焦，往周围扫了一圈，和孟澄对上视线时一顿，然后错开，要坐起身。

　　向照帮他把床头升起来。

　　“喝水吗？”

　　贺凉迟摇了摇头，高大的男人此刻看着有些虚弱无力，他盯着手背看了两秒，忽然猛力一拽，把针头带胶布一起拔掉了，血珠登时滋飞出来，顺着手背流进指缝。

　　向照一惊：“你干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孟澄也愣住了。

　　护士路过听到里面动静，进门一看，赶紧跑了进来，呵斥：“干什么呢？！你现在不仅是胃病的问题，整个身体状况都很不好，血糖还低，都昏迷了……”

　　贺凉迟抬了抬眼，眸底黑沉而冷，小护士对上他眼神的刹那，声音倏地从有到无，也不敢上前给他处理针口。

　　他掀开被子下地：“我要回去。”

　　向照知道自己的话说了也不管用，但还是劝道：“别啊，你这是真挺严重，刚晕倒的时候我都吓一跳。”

　　“死不了。”

　　他走向衣架，要去够衣服。

　　被人拦住。

　　孟澄挡在他面前。

　　“让开。”

他低眸看她，冷淡的眼，冷淡的声音。

　　孟澄不动，轻轻抓住他的手，他指尖不可察地颤了颤，倒是没挣脱。

　　孟澄抬起他的手，从护士那儿拿了棉签给他摁着还在出血的针口。

　　她终于抬眼和他对视，可能是通宵生病加上精力消耗，嗓音有点哑：“你能听医生的话吗？你的胃病你自己不清楚吗？”

　　贺凉迟扯了扯唇，语气不掩讥讽：“现在跟我说这些，当初一走了之的时候，你管过我的死活吗？”

　　孟澄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气氛凝固。

　　等到针口不再出血，孟澄松了手，对护士说道：“麻烦帮他擦一下吧，谢谢。”

　　她叹了声气，对他笑了笑，“总得好好留着命恨我吧。”

　　说完走到沙发前拿了衣服，离开了病房。

　　护士上前，让他坐回床上，贺凉迟没再反抗叛逆，照做了，护士给他清洗了手背，重新扎了针。

　　他看了眼向照，向照会意，交代了句“你别再乱动了”就跑了出去。

　　向照在医院门口喊住孟澄。

　　“我送你回去吧。”

　　孟澄摇了摇头，“你在医院照顾他吧，我自己打车就行了。”

　　“走吧。”

　　贺凉迟的意思和孟澄的意思，向照选择了听贺凉迟的。

　　孟澄也没再坚持。

　　路上无言，向照想问的多了，最终一个一个憋了回去。

　　孟澄要能或者要想回答他的话，也不至于现在和躺在医院里的那位搞得这么别扭。

　　一个还是对当年的事闭口不提，一个死撑着等对方开口。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孟澄临下车时说，她现在连身份都是全新的，当初的联系方式也早就不用了。

　　向照刚想说“行”，脑筋突然急转弯，话到嘴边又变了：“呀，我手机忘医院了，我输手机号吧。”

　　孟澄没多想，“行。”

　　向照输手机号添加了微信。

　　孟澄下了车，“路上小心。”

　　“嗯。”

向照心里其实有点不是滋味，孟澄变化太大了，换了个人似的，他们曾经打闹亲密的友谊也变了。

　　“澄姐。”

他出声喊住她。

　　孟澄听到熟悉的声音喊她熟悉的称呼，背脊一顿，回头。

　　向照说：“你这些年，过得也不好吧。”

　　孟澄站在那儿沉默，没说话。

　　“不管怎样，回来就好。”

　　向照一笑，记忆里那个憨傻中二的少年也变了很多，成熟了，但是看她的目光，好像还是和当年一样。

　　“不光是他，我们都在原地等你。”

　　—

　　因为初童和姜与夜里一致没接电话，伏优把他俩劈头盖脸训了一顿，顺带着把孟澄的冰箱全清空了。

　　孟澄现在属于是一部黑马小电影打响了不小的名气，但是后面拍的剧都还没播，所以热度正在下降趋势，粉丝也大多是她和许浩燃的cp粉，没提纯。

　　而且她近半年为了赚快钱，马不停蹄无缝进组拍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成本剧，伏优一想到到时候这些剧一播出可能招来的吐槽，“电影高级脸”口碑下滑，她就要晕过去。

　　上一部小网剧刚杀青，钱暂时够用，孟澄近几天也没什么通告要跑，在家窝了两天，给向照发信息。

　　孟澄：【他好点了吗？】

　　隔了很久一会儿，对方才回：【你不会问他。】

　　孟澄觉得这个回复怪怪的，但具体说不上来哪儿怪怪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孟澄：【那你把他微信推给我。】

　　对方：【这个就是。】

　　孟澄：“……”

　　她捧着手机默然了半天，打字：【你好点了吗？】

　　一直到天黑，他都没再回。

　　他心里憋着气，应该的。

　　不久后，伏优打来电话：“告诉你个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

　　孟澄：“……”

　　伏优：“德川酒店，顶层0000号房，你前男友叫你今晚过去……”

　　伏优咳了下，“陪他……”

　　伏优又咳了下，“睡一觉……”

　　孟澄：“……”

　　“他这么说的？”

孟澄问。

　　“我哪有机会跟人家大老板说上话，李总吩咐下来的，传达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李总都要乐死了，嘴咧到天上去了。”

　　李总是大众娱乐管艺人部的实权高管。

　　“你去么？”

伏优问。

　　良久，孟澄听到了自己的回答，“去。”

　　伏优也没多说，提醒她：“你们要是单纯的前男女友，旧情复燃睡一觉也没什么，关键是现在你们的身份地位不对等，睡一觉就意味着……”

　　意味着他们开启了一段晦暗的关系，意味着她从此有了金主后台，同时也意味着她有了让人诟病的污点。

　　孟澄淡淡：“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