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群和张警长在发现跳车的张甲后,迅速分工,张警长使用手机向急救车的车载电话拨打,刘群向列车所在局客调进行了汇报,并马上给段调度应急指挥中心打了电话,汇报了线路旁边的公里数和百米标,请求客调迅速通知急救人员和站方、当地铁路公安到现场。 此时急救车就在附近徘徊,听到准确的公里数后,迅速地沿着马路冲了过来,远远地都能听到急救车的鸣笛声。刘群和张警长同时打开了视频记录仪,迅速赶到张甲身边,发现张甲面部多处划伤,已经看不出容貌,而两条胳膊反方向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或者脱臼,然而幸运的是,此时的张甲还有呼吸。刘群和张警长此时无法辨别张甲的身体状况,对于这种重伤的旅客,王健这个红十字急救员也束手无策、无从下手,三人只能将张甲向线路外稍稍抬了一点,王健用力向路边招手,而刘群和张警长去线路旁边用携带的钢丝钳剪开了一处防护网,好在急救车在两分钟内就赶到了现场,通过刘群剪开的防护网缺口进入线路旁边,在现场简单地进行了救治后,就将张甲抬上了救护车,风驰电掣地向医院赶去。 经过段调度应急指挥中心的协调,当地车站和铁路公安迅速介入了进来,并要求K18次列车所属的客运段职能科室专职人员协助一同处理此事。列车班组此时需要提供旁证材料和当时的取证视频材料、事发3号车厢列车员、当班列车长章岚写出的书面经过等。 当地铁路公安的汽车把刘群和张警长、王健拉回到了前方停车站。三人乘坐高铁列车,甚至于比K18次还早到了折返站。 刘群感慨:为什么现在乘坐高铁、动车的旅客越来越多,乘坐普速车的越来越少,铁路运输速度是第一要务,对于有急事儿的人来说,坐高铁、动车无疑要比普速车快捷很多。但普速车的好处是停站较多,中途小站上下车的旅客人数也较多,旅客可以选择硬座或卧铺出行,可以说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吧。 章岚向刘群汇报了拍发电报和客运记录交站的情况,按照固定模板编制了电报,拍发到了所在、所属局集团公司客调、客运部、公安部门、段以及车站所在地的车务段,其中5份旁证材料和旅客携带品一同交到了前方停车站。 此时,列车处置已经基本完毕,就由事发地的站方负责通知张甲的家属,以及后续的善后工作,所在客运段进行配合。 刘群经过与章岚的交谈,了解到张甲的家属和章岚通过电话。而章岚在电话中单方面承诺了保证对方安全到达终点站的情况,以及对重点旅客未做好重点照顾、重点监护的情况。按章岚的意思,就是事情已经移交给车站,列车就不要过度的参与了,所以这件事情就不要暴露为好。 但是刘群经过深思熟虑后,认为此事早一点向上级汇报为妙,上级知道详情后,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如果旅客以此为由,在交涉时突然提出的话,会让段负责交涉的人员非常被动。 刘群对章岚说道:“不要怕,咱们列车是一体的,有了问题大家共同来承担,有了问题也不要想着隐瞒,咱们要迎难而上,迎着困难上,咱们错误咱们就承认,错在哪里了,向上级汇报以后,上级也会根据咱们的汇报,制定相应的措施。”
把章岚承诺的事向段调度应急指挥中心以及车队进行汇报以后,大家一致都埋怨章岚不应该轻易允诺旅客。如果旅客的家属以此为由进行诉讼的话,可能会比较被动。但是刘群默默地回忆了民法的相关条款认为,章岚的允诺并不应当承担不利后果,但是他并没有立即进行解释,首先,对方此时还没有提起允诺的事情,也许就不再提了,此事作为一个情节,报给上级作个备案即可;再一个,章岚确实也不该承诺,这样让上级说几句就说几句,不要忙着解释,这样把上级顶回去也不好。 事情过去了有一趟车的时间,这一天,正在K18次始发站放行旅客期间,本应在硬座车厢巡视盯控的章岚快步向刘群跑来,一手拿着手机,一边对手机那说道:“稍等一下,我请列车长跟您说话。”
章岚跑到刘群面前,按下了手机的静音按钮,向刘群快速说道:“刘车,又给您添麻烦了。这是上趟车跳车的旅客张甲的表弟,质问我为什么承诺确保旅客的安全,却没有履行承诺,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在录音取证,所以我害怕说错话,还得麻烦您看看如何进行回答。”
说完,章岚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刘群略微沉思了一下,接过了手机,先对章岚说道:“章车,没事,我是带班车长,有问题找我就对了,不要不好意思,咱俩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说完,他停止手机静音,礼貌的说道:“您好,我是快18次列车长,您有什么情况可以向我反映,也可以向我咨询,我全权负责。”
听到刘群这样说,章岚用感激的目光望向刘群,这本来都是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找的事儿,现在还得刘群帮助自己去善后。 手机那一端,一名男子说道:“列车长同志,现在我表哥张甲生命已经保住了,但还是重伤昏迷状态,列车应该承担责任。”
刘群答道:“是的,您说的对,列车应该承担的相应责任,我们不会推脱,我们客运段应该已经有专人和您们取得了联系,发生这种情况,我们也感到非常遗憾,也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也应该知道,我们列车服务的成百上千旅客,每天发生事情各种各样,不可能由我们列车工作人员自己来处置,那么我们就没办法进行下一趟乘务了,明确的规定就是我们将相关的证据材料上交到段有关部门,由有关部门出面与家属配合车站进行协调善后事宜,不论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们段负责善后的人员提出。”
张甲的表弟说道:“你们负责善后的人员和铁路车站、公安人员成立了善后小组,说铁路尽了相应的救助义务,为了我表哥的事还造成了铁路不小的损失。并且我表哥买的社会商业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和你们铁路部门的乘意险,都说因为被保险人自身自致伤害或自杀,不予赔偿,你们列车能不能想办法帮帮忙?”
刘群回答道:“这一点,我们列车爱莫能助,保险是有专门的保险法规定的,这个咱们个人说了都不算,虽然我深表同情,但是法律规定是不能变的。”
张甲的表弟继续说道:“我咨询了有关律师,像这种情况,我们家属方面觉得当时他已经神志不清,神经错乱了,这能否给帮忙开一个这方面的证明,就说他当时神经病发作而跳车?”
刘群紧接着回答道:“这一点,就更加的不可能了,首先我们作为铁路运输工作人员,没有这方面开具证明的能力,证明是否有精神疾病需要专门的鉴定机关,需要由省级以上司法机关指定的医院来做鉴定,这不是说我们认为他精神病发作就发作了,对于当时的情况都有完整的视频资料,也取得相关旅客的证人证言,这一点很抱歉,不能帮您。”
张甲的表弟似乎有些生气了,大声说道:“你们不帮我,那我就以你们列车工作人员存在疏忽提起诉讼,当时我给那名女车长打电话的时候,她保证我表哥能够安全到达目的地,我也咨询了律师,这叫单方允诺,必须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告诉你吧!列车长!我都录着音呢!”
刘群早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因为刘群在得知了章岚冒然允诺以后,就开始把相关法条、规定、案例看了不少。 “您这样说,让我的同情心大打折扣,当时作为家属要求列车妥善照顾,列车长怎能不答应呢?难道列车长说,我不管?还有是你所说的单方允诺行为,在法律上成立的要件并不是说我们一方说答应了就答应了,还要求相对方的行为是符合法律规定和公序良俗的。换句话说,如果相对方也就是您表哥在乘车时,自己并无不当行为,那么因为铁路责任造成他伤害,那我们要负责的,但是如果他自己违反法律法规和社会公德造成自己伤害的,单方允诺就失效了,这一点您可以咨询一下您请的律师。”
刘群不紧不慢地说道。 张甲的表弟可能没想到刘群会这样说,嗯啊了半天:“不是吧,这还有这么一说?”
刘群肯定地说道:“是的,您可以咨询相关律师。”
对方明显被刘群的话打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对答。 刘群说道:“现在您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以后就不要给这名女列车长打电话了,我是正车长,她是副车长,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我24小时开机随时恭候,我也预祝那名旅客早日康复。”
对方匆匆挂断了电话,章岚感动地不知该说什么了,对刘群说道:“刘车您真是,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了,您这样做让我真的太感动了,把我的责任全揽了过去,这样要是旅客经常打电话,您可就麻烦了。”
“没事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安心干好工作吧。”
又过了几天,这起跳车事件,有了基本定性,经过公安部门的缜密侦查以及列车提供的相关视频资料、5名旅客的旁证材料,已经确定张甲为故意自杀自残,同时也查到了,他曾在14天前购买了人寿保险,以及他近期生意严重失利、几近破产、妻离子散的现状,基本定性为张甲是为了骗取保险金而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根据保险法的明确规定,他一分钱的保险金也没有得到,但因为他现在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无法对他进行追责,只能等他清醒以后再追究他的相关刑事责任和损坏列车设备、为了救他不得已损坏铁路防护网的民事责任。 张甲固然可怜,但也很可恨,真是异想天开、偷鸡不成蚀把米,最终把自己也赔了进去。最可怜的是张甲的父母,两人终日以泪洗面,二人轮流在病床边不停地呼唤自己儿子的小名,希望能把儿子唤醒,孩子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啊。 张甲的表弟曾经想要以列车长不履行承诺为由起诉铁路,但听了刘群一席话以后,又向相关律师做了详细咨询,发现胜算微乎其微,就放弃了诉讼请求,他也明白,这件事错在了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