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刘群发现列车员李芒有些不太对劲儿。 这李芒29岁了，是去年结的婚，李芒的爱人也是客运段的列车员，这两人是自由恋爱，在一次全段大会的时候他们认识后，一步一步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由于两人都是乘务职工，都是一上班就是好几天不着家，涉及上班和休息的时间调整，也就是两人的乘务交路要计算好，两个人的走车交路，从恋爱开始就一调再调，一变再变。 刚结婚那会儿，两人感情好的不得了，那叫一个如胶似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专门把班次调成一样，同去同回，同一天出乘，同一天退乘到家。 看得出来，李芒对这段婚姻也很满意，刚结婚的那段儿时间里，李芒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刘群都感觉惊呀，怎么李芒这瞬间就成熟了呢？难道婚姻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能够让一个毛头小伙子瞬间就沉稳、成熟、稳重了吗？ 今年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婴呱呱坠地了。 至此李芒更加的像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原来的时候花钱大手大脚，列车上发的乘务餐根本不吃，都是自己买的那些名牌儿食品，什么贵吃什么，什么好吃吃什么。 现在有了孩子，李芒要买奶粉、买衣服，俨然一个全职奶爸的样子。 到了这个时候李芒的爱美之心逐渐隐去了，常常从家来就是一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王蒙蒙问他原因，他说：“在家休息比上班都累，伺候着家里的两个奶奶。”
好在客运段的职工能够把衣服放在段上的洗衣房免费洗净熨展，否则的话这李芒肯定没时间洗衣服，更别提熨烫衣服了。 可是最近两趟车的时间，刘群发现李芒似乎又注意起了形象，爱打扮了，胡子多会儿也是刮的干干净净，头发也经常梳的油光锃亮，从他身边经过，都能闻到他身上那浓浓的男士香味道。 刘群以为李芒又回心转意了过来，可能是家里不那么忙了吧，也有时间能够把自己打扮的精干利索一些。 李芒的爱人现在已经休完了产假，开始正常乘务了，有了孩子以后他们俩的交路再次进行了调整。 这次不能是同去同回的，因为那样的话，两人都是走三天，孩子在家三天没人看，不回来是一个也不回来，要回来就同时回家休息三天。他们感觉到这样，既陪不了孩子，又挺浪费时间，两人就把交路调整成了你走、我回，我走、你回，像走马灯一样地回家。 客运段的各级领导对于双职工是特别特别照顾的，只要你提出来的理由合情合理，那么都是第一时间就给你办理的，别的职工调整个班次，调个班组都得等到月底，但是双职工就不必，李芒提出的理由就是为了交替着休息，照顾孩子， 收到李芒的申请，客运段从劳人科到主管副段长，再到段长一路绿灯一个小时之内就批了下来。根本不用等到月底，第2天就到新交路的新班组去报到了，调整班组一般都是李芒的爱人调整，因为李芒跟惯了刘群，舍不得换地方了。 客运段的双乘职工可不只是在办事方面受到优待，每个月还有双乘职工津贴120元。两口子都是客运段的，那么每年这项收入就又能多比一般人拿三四千块钱。 在遇到节假日的时候，如果双乘职工两人都正好是走车的交路，比如说初一到初三，两人赶前错后这三天都有乘务任务的话，那么段上又有了新的优待措施，那就是夫妻双方可以自由选择，由其中一方在节假日的这一趟在家休息。 当然了，既选择了休息就没有了节日加班费，但是不算请假，算日勤上班，这也是对双乘职工的特殊优待，不过这一条很多双职工都不想用，这是因为客运段的双职工对于逢年过节这种氛围，并不是那么看重，可能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吧，出门在外成了家常便饭，经常在家呆着反而心烦意乱。 再者说节假日都有加班费可拿，如果贪图安逸的话那么就少挣工资，虽然不算请假，但是要比上班少挣一些。很多双乘职工，尤其是40往上的，大多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双职工，根本就不考虑这条优待措施。 而一些年轻人经济条件较好，不太在乎少挣些钱的两口子才用得上，比如说，今年过年李芒的k18次第一包乘组就是三十儿出乘，初二回家。而他的爱人是初二出乘，初四回家，对于这种两口子的交路都跨到了初一到初三这三天的，就可以享受上述那条待遇，李芒的爱人就初二没有走车，在家休息了一趟，真正享受到了段上推出的关爱职工福利。 客运段的双职工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如果同为双乘职工的话，在夫妻双方结婚满三年，而且有子女的情况下，一方就可以申请到车下工作，不再从事乘务工作，当然这种申请不是马上就能批下来，因为涉及到工作岗位的调整，需要地面的岗位有空缺才行。比如说有老职工退休等自然减员现象。 这一条优待双乘职工的措施，在执行伊始还得到了一些青年双职工的诟病。——为什么非要结婚满三年以上，为什么非要双方有孩子才可以，这不是变着花样的设置难度吗？双乘职工一结婚就可以这样对待多好。有些职工因此还找到了段劳人科，也就是这项福利的有解释权的部门。 劳人科的科长亲自向提出质疑的几名职工做解释：“ 规则的制定，就是为了防止有极个别、极个别的职工钻空子，大家都是年轻人，接受能力很强，我举个例子大家就能明白。 前段时间网上曾曝光，有些城中村在拆迁的过程中，家里人为了多得房子，6口人硬生生的，全部办理了离婚，要分12套房子，而有的年轻人则要突击结婚，结婚以后又可以多分到一套房子，在分到房子以后又瞬间离婚，还想再分一套，这可不是电影、电视剧里面离奇的情节，这是真实存在的现实事情。 这条规定并不是不信任大家，关键是也本着为大家的婚姻负责的态度，如果说结婚就是奔着这一条想要下车，想要调整到地面工作岗位，那么就会做出一些妥协，这样对夫妻双方都是不利的，如果万一婚前让步、妥协的过大，婚后发现对方不让自己满意的，是不是对婚姻中的双方都不公平呢？ 如果有这条规定卡在这里，那么谈婚论嫁的时候，双方就会慎重许多，因为如果想要达成这个条件，享受到这条福利，至少要结婚满三年。可不是说将就三天两天、三个月五个月，那是三年的时间，这也是变相地让双方慎重考虑。 结婚后满三年还要看双方的考勤，如果说结婚后双方中有一方处于长年休息状态的话，等于是根本没有给我们的铁路运输企业创造任何利润，没有给我们的企业作出贡献，就想空手套白狼，只享受福利，不履行义务这是不可能的，单位毕竟不是福利院，毕竟我们是一个企业单位，企业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在以盈利为目的的同时，单位会想方设法地关心关爱职工。 结婚三年有孩子，这样才能申请下车，主要是由于三年以后不论孩子多大，都是照顾我们的双乘职工，有一方能够在家陪伴孩子，如果双方三年以后没有孩子而办理下车，只是贪图个人的安逸，这样就违背了我们的初衷。”
一番解释有条有理，让质疑福利条款的职工们心服口服。为此，段的微信公众号还专门发文进行了全文刊登，在段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通过这条规定和相关的解释，全体职工也明白了，单位确实是想方设法想要照顾职工，但是作为职工也要做到职工的本分、尽到职工的义务，才能够享受到相应的权利，也就正应了那句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这些福利制度的出台，就导致客运段双乘职工恋爱、结婚、生子的现象比比皆是，越来越多，在前些年，一提双乘职工，任谁都是直摇脑袋，没法儿过，日子真没法儿过，两口子都不着家，回家就像住店一样，真的不是个长久之计，离婚率高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些福利制度的落实，迅速扭转了双乘职工的被动局面，现在职工们都以双乘婚姻为荣。本身单位效益不错，再有着各种各样的福利待遇，三年以后还有一方可以申请地面工作岗位，等于就有一方可以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多好的一件事儿呀。 李芒和爱人都想好了，三年一到他们就递交申请，申请李芒的爱人下车，不论是从事洗涤岗位，还是一些地面的辅助性工作岗位都可以，最起码能每天在家看看孩子，照顾照顾老人。 不过人各有志，每个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年轻人经济条件好，不在乎多挣少挣，但是到了四五十岁的年龄，一些双乘职工也主动不享受这条福利，不申请地面工作岗位。 因为在客运段来说，工资收入最高的岗位就是乘务岗位，不论是列车长还是列车员都要比地面的辅助性工作岗位，工资高出一截儿，关键是在下发一次性奖励的时候，比如说百日奖、全年奖、完成任务奖的时候，一线乘务职工拿的更多，比如说，一线乘务职工能拿1000的奖金，那么地面工作人员才能拿到600元左右。 这样真正体现出了多劳多得，工资收入向脏苦累险工种倾斜，充分发挥了经济杠杆的调节作用。 不说申请下车，还有些老职工，50多岁的男同志，竟然向段上提交申请，要求重返乘务岗位，开什么玩笑，现在挣钱多不容易，干什么工作都是一样的，到了四五十岁孩子也都上大学走了，家里就是两口子，其实也没啥事儿，还不如上车去多挣点儿钱，给孩子早点儿攒房、攒汽车钱呢。 李芒的双乘婚姻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女方家庭也很看好这段婚姻，毕竟只要坚持三年，三年以后女儿就会有一个较为轻松的工作，女婿如果正干的话，考一名列车长，工资收入和社会地位也都不错。 刘群也经常鼓励李芒：时间过得很快，三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你看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了，再有一年半就可以申请老婆下车的事情了，你好好跟上我学一学业务，咱们班儿还有王蒙蒙和你一起考车长，多好。 不过，李芒的性格和王蒙蒙不一样，王蒙蒙是那种喜欢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从头做起的人，而李芒似乎有些好高骛远，总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 李芒也想成功，也想着功成名就之后的万人瞩目，但是他却另辟蹊径。 学习业务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却雷打不动地购买彩票。据李芒自己说，现在已经坚持了三年。 刘群也曾经劝过李芒，不要把时间和精力耗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还是务实一些，切实增强自身的本领，提高自己的才能才是正途。但是李芒对刘群说的话，虽然也点头应是，但常常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时候甚至连左耳朵都没有进去。 作为一名列车长，刘群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列车乘务工作和地面岗位、其他站段的工作又有不同，列车乘务工作是职工一旦参加乘务，那么就是工作和生活在一起。 而地面日常工作那都是分得很清，工作时间就是工作时间，休息时间就是休息时间，作为基层管理者也不必过多干涉职工们的日常生活，但是列车上就略微特殊一些，不但要管好工作，还要管好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哪一点儿管不好，都会直接或者间接地反馈到工作中，让工作出现这样那样的偏差。 最近刘群就发现李芒仿佛像初恋时的样子。有时候刘群巡视车厢，就发现李芒坐在乘务室里怔怔地望着窗外，脸上带着一脸傻笑，刘群以多年的经验，还能看出，李芒的眼神里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希望。 刚开始的时候，刘群认为这也很正常，双乘职工收入本身就不低，再加上段上的专项补贴，憧憬一下美好生活也是正常的，虽然不说大富大贵，但是温饱中的上游还是能够达到的，买车买房的目标也是没问题能够实现的，憧憬一下美好未来也不是未尝不可的。 刘群就发现李芒，不单单是注重外表，似乎行踪也变得神秘了起来，到达折返站以后，经常要和刘群请假外出，原来这种情况是没有过的。 原来的时候，李芒比较宅，喜欢一到公寓就在公寓休息一天，要么睡觉，要么看手机，一天都不出门（在到达折返站以后，职工的手机都会下发到每个人，上车再行收取，统一保管）。 到达公寓以后，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私自外出的，即便要外出也必须向列车长请假，尽可能地做到两人同行，做到同去同回。列车长并应登记请假职工的请假事由，请假时间和销假时间。 已经连着两趟车了，李芒都说要出去给孩子采购日常用具。一去就是两三个小时。关键是以前到了折返站的时候，李芒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现在可不一样了，来向刘群请假时，那两眼放光，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异常整齐，看上去精神抖擞，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 和刘群一个房间的王蒙蒙，也看出了李芒的异常。在李芒向刘群请假的时候，王蒙蒙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如果严格按照规定的话，是应该有人陪你一起去的，这样吧，虽然我很累了，但我舍命陪君子，我陪你一起去怎样？我还能帮着你往回拎东西，不管你是买奶粉还是小孩衣服，我也能给你参谋参谋。”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但是李芒听到之后忙不迭地摆手拒绝，脸上的紧张之色无法再掩盖，这个行为让刘群和王蒙蒙都感觉到了，李芒肯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大家。 李芒说：“不用不用不用，千万不用，咱们公寓旁边就有一个大超市，我就去那儿买点儿东西，顺便吃点儿饭就回来了，公寓的饭实在是营养太好了，但是每天吃都吃腻了。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我的手机随时开机，刘车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等李芒走了之后，王蒙蒙像刘群说道要：“刘车，我感觉李芒很有可能是在外边儿‘有人’了。你看他那副猴急的样子，分明就是要去见初恋情人的感觉。 还害怕我跟着，您看他刚才那副着急的样子，生怕我去给他当电灯泡呢。”
王蒙蒙是说者无心，但刘群听者有意。 本来就即便真的是有这种事情，也是李芒的家务事和别人没有关系，但是特殊就特殊在他是在乘务班组，这种工作、生活混杂在一起的管理职责，让刘群觉得有必要过问一下。 如果真的是有这种情况，那么就要提醒李芒了，毕竟现在属于半工作时间。再者说也都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了，这种事儿不能玩儿火。不管是出于管理者的角度，还是一位大哥哥的角度，刘群都有义务要提醒李芒。 出于管理角度，如果这种事儿将来一旦败露被李芒的爱人知道，折腾起来，追根溯源，肯定会追出刘群这个管理者擅自准假给李芒外出，也不派人同去同回。 甚至于在外地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万一有事，惊动了公安等行政部门的话，段上一旦追究，刘群这列车长是绝对难辞其咎的。 而且作为一个过来人，刘群认为自己也有必要提醒，千万不要玩弄感情这种东西，这可不是金钱能够摆平的。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能往深层次想，只要你一想就免不了要往坏的方面去想，刘群越想越替李芒担心，越想越觉得李芒有异常，这万一有个好歹，不说自己承担责任吧，良心上也过不去，都是跟着自己跑车的好兄弟，一定要做好帮助和提醒、警示工作。 眼看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刘群对王蒙蒙说道：“小王，今天你和李芒换一下宿舍，让李芒来这，我和他好好地交流交流，看看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芒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刘群在一个半小时的时候给李芒发了一条微信——小李，出门在外，安全第一，没啥事就早点回来。王蒙蒙去你的房间了，你一会儿回来直接到我的房间来，你有什么好事儿也和哥分享分享。 大约过了10来分钟，李芒的信息才回过来：好的，刘车。 我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直接过去，正好我也想请您帮我拿拿主意，我现在也处于两难境地。一面儿是荣华富贵，一面儿是平淡一生。 末了，李芒还加了一个头晕目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