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难以言喻的寂静中，现场的氛围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变化不大，但置身于这种氛围中的奥伯龙却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氛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阿尔托莉雅转过身来，看向奥伯龙，眼中浮现出来的情绪相当明显。　　那是不悦。　　那是不快。　　虽然还不到恼怒的地步，可奥伯龙知道，阿尔托莉雅是看出自己想说什么了。　　她知道，奥伯龙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不是自己爱听的。　　事实也是如此。　　“虽然这些话你可以不爱听，甚至会觉得我是在故意挑拨，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在刚刚加入这个团体的时候说这些话，让你觉得我是别有用心，但没办法，能在那个人不在的时候谈这件事的机会，或许就只有这么一次了。”

奥伯龙似乎已经做好了要被阿尔托莉雅讨厌乃至是怀疑的心理准备了，脸上的无奈之色渐渐的收敛了起来，直视向了妖精少女。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那个人的，但在我看来，他毫无疑问是个可疑人物。”

“他不是预言之子，不是乐园来的妖精。”

“他也不是泛人类史的人，不是异邦的旅客。”

“理所当然的，他同样不是妖精国不列颠出身，与这个异闻带毫无关系。”

“既然如此，他究竟是谁？从哪里来的？来到这妖精国不列颠又有什么目的？”

这些问题，奥伯龙其实已经不止一次的考虑过了。　　虽然他是在这几天里才与黎格及阿尔托莉雅见面，可早在此之前，奥伯龙便已经关注起了黎格。　　索尔兹伯里的那一战过后，黎格的大名响遍整个妖精国不列颠，所有人都关注起了他，奥伯龙自然不例外，同样关注起了这个能同时挡下兰斯洛特、高文以及伍德沃斯三人，并让摩根都不惜离开至关重要的玉座亲自现身，将其捉回去的所谓预言之子。　　尤其是在知道黎格不是预言之子的状况下，奥伯龙更是不可能不产生一个疑惑。　　那就是，这个让摩根不惜亲自出手，还能让兰斯洛特、高文及伍德沃斯三人铩羽而归的所谓预言之子，究竟是谁？　　于是，奥伯龙展开了调查。　　作为调查的结果，奥伯龙已经肯定，黎格不是妖精国不列颠出身的妖精。　　既然如此，黎格便只可能是来自于外界，让奥伯龙开始怀疑黎格是不是从泛人类史那边漂流过来的人。　　妖精国不列颠虽然是异闻带，但它与泛人类史同样都是在地球上出现的历史，所以有时会有一些外界的事物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从海的另一边漂流过来，包括人类以及别的地方出身的妖精。　　奥伯龙就怀疑黎格是这样的人，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泛人类史的迦勒底那边派来的人。　　为此，奥伯龙又是展开了调查，结果却是发现，在黎格现身于妖精国不列颠的这段时间里，不列颠周边的海岸并没有出现过不明漂流物的目击现象乃至是出现迹象。　　也就是说，黎格有很大的可能也不是从外界随机漂流到妖精国不列颠来的，而是另有进入这异闻世界的渠道。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起来。　　即不是妖精国出身，更不是从外界随机漂流而来，那黎格是怎么来到这妖精国不列颠的？　　如果他是刻意来到这里的，并不是偶然，那他有什么目的？　　他与阿尔托莉雅相遇，并冒充预言之子，这些真的是偶然吗？　　为什么为了他，摩根会离开至关重要的玉座，不惜亲自出手？　　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哪里来的？　　种种疑问，却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开。　　发现自己的调查只能到此为止，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的奥伯龙，这才在黎格和阿尔托莉雅逃出卡美洛以后，选择与他们直接见面，跟他们合伙。　　现在，奥伯龙也是在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告诉阿尔托莉雅，给她提个醒。　　“从目前看来，他知道很多关于妖精国不列颠的事情，甚至知道很多关于你与摩根的事，连我的事情，他貌似都有些了解的样子。”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是妖精国不列颠出身的妖精，又不是泛人类史来的异邦旅客，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情的？”

奥伯龙仿佛想将心中的疑虑都一吐而尽一般，滔滔不绝的这么说了出来。　　“所以，我觉得他很可疑，不是说他可能会对我们不利，只是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知道他的目的，这对我们而言，实在是不得不堤防一下。”

这就是奥伯龙想对阿尔托莉雅说的事情。　　他不指望自己能从阿尔托莉雅这里获得多少关于黎格的情报。　　从阿尔托莉雅的表现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了，她虽对黎格莫名信任乃至是依赖，可她同样不是很了解黎格的事，对他施展的种种手段及种种表现是不止一次的表现出惊愕和讶异来。　　但对待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物，奥伯龙觉得，阿尔托莉雅还是得有一定程度的防备心的。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是必须做的事情，他的各种怀疑也是合情合理，毕竟黎格的来历确实神秘，亦确实可疑。　　然而……　　“……要这么说的话，奥伯龙你不也一样很可疑吗？”

阿尔托莉雅看着奥伯龙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大骗子。　　没办法。　　“虽然你的立场好像确实和我们是一样的，说的话也基本不是假话，可你同样没有说真话，对我们隐瞒了很多事情，难道不是吗？”

阿尔托莉雅直言不讳的指摘，令得奥伯龙再次面露无奈之色了。　　“这就是你的妖精眼吧？”

奥伯龙挠着头，道：“不愧是从乐园来的救世主，这种已经在妖精国不列颠消失的特异，你却是生来就具有呢。”

能够看穿谎言的妖精眼，这并不是阿尔托莉雅的专属能力。　　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妖精都是拥有妖精眼，能够看穿他人的谎言，看出别人心里的真心话的。　　妖精国不列颠的妖精亦是如此，至少最初从星之内海中来到地上的原初六亚铃是有妖精眼的。　　可随着时代的变化，妖精国的繁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列颠的妖精开始失去妖精眼，变得无法再分辨真假了。　　因此，妖精们才只能用魔力、气味以及外貌等特征来分辨妖精和人类，若他们还有妖精眼的话，黎格是别想在他们的面前隐瞒住自己的人类身份的。　　也就只有像阿尔托莉雅这样不是在妖精国不列颠中诞生，而是从乐园来到这里的妖精，才仍旧具备着这种妖精国的妖精失去的眼睛。　　这也证明了阿尔托莉雅身为妖精的成色。　　知道这一点的奥伯龙便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能够轻易取得阿尔托莉雅的信赖。　　就像阿尔托莉雅说的那般，他虽没在他们的面前说过假话，却也基本没说过真话。　　或者说，被他说出来的事情肯定都是真的，但有些真话，他并没有选择将它们说出来。　　比如，奥伯龙跟黎格说过，他的战斗能力不强，最好别指望他。　　这是真的。　　至少，在目前这个状态下，他的战斗能力着实可有可无。　　可要是他恢复真面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奥伯龙便像这样半真半掩的，所以才会形成这种基本没说假话，又基本没说真话的诡异状态。　　这落在阿尔托莉雅眼中，自然很是可疑。　　“我不否认这一点。”

奥伯龙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道：“不过这可不是我不想说哦？只是时机还没到，所以我没办法随便说出来而已。”

这也是真话。　　但，还是那句话，阿尔托莉雅认为奥伯龙是个大骗子。　　原因无它，只因为，虽然都是在说真话，可黎格却从未想过遮遮掩掩，与到处遮遮掩掩的奥伯龙不同。　　黎格没有说明自己的来历，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说，更不是因为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只是因为解释起来很麻烦，他才不想多说而已。　　奥伯龙则不同，他是故意隐瞒了些事情，故意把话说得半真半假。　　前者光明磊落，后者才是真的到处看上去都很可疑。　　这也是阿尔托莉雅更愿意对黎格卸下心防，而不是对没有撒谎的奥伯龙卸下心防的原因。　　有鉴于此，阿尔托莉雅这么说了。　　“既然你觉得时机没到，没办法随便说，那你怎么知道黎格不是这样？”

阿尔托莉雅便反驳道：“也许他也是觉得时机没到，不是刻意隐瞒吗？”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啦。”

奥伯龙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随便问问看你对他有多了解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在妖精眼面前，奥伯龙说的话是真是假，完全是能够轻易辨认出来的。　　只可惜，阿尔托莉雅已经明白了，说真话，不代表着就不是假话。　　就算奥伯龙没有别的意思，这亦代表不了什么。　　或许，他就是想看看阿尔托莉雅有多了解黎格，然后再来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没有别的意思，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想做。　　要不是奥伯龙是来自泛人类史的从者，是毋庸置疑和摩根对立的存在，他之前所说的泛人类史的危机以及想协助他们，成为他们的伙伴这些事都是货真价实的，阿尔托莉雅甚至不想和他打太多的交道。　　比起那些表面一套，内里一套，却能够被自己清楚看穿的妖精，像奥伯龙这般表里如一，但又遮遮掩掩，让人看不清楚其真意的人，阿尔托莉雅肯定更忌惮。　　世界在阿尔托莉雅的眼中只是恶意的风暴。　　黎格则是这风暴中能够照亮自己，给予自己温暖的太阳。　　而奥伯龙，在阿尔托莉雅的眼中，就犹如隐藏在风暴和太阳背后的阴影，根本不知道这阴影是会笼罩风暴，还是会遮蔽太阳。　　这让阿尔托莉雅多少有些想对奥伯龙敬而远之。　　可另一方面，阿尔托莉雅又不想和奥伯龙背道而驰。　　要说为什么的话……　　“你，真的不是梅林？”

犹犹豫豫之下，阿尔托莉雅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此，奥伯龙是蹙起了眉头来。　　“你所说的梅林，指的应该是传说中指导亚瑟王，将亚瑟王培养成才的大魔术师吧？”

奥伯龙这么说了。　　大魔术师，梅林。　　这也是出自于亚瑟王传奇中的一个人物。　　传说，他是来自于乐园的魔术师，是生活在理想乡中的梦魔。　　他是亚瑟王的老师，更是一手促成了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这位少女的诞生、成长以及最终拔出选王之剑，成为不列颠的传奇国王的幕后推手。　　有人视他为贤者。　　有人是他为灾祸。　　但不可否认，他在亚瑟王的人生中一直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没有他，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亚瑟王。　　而传说中的亚瑟王就是阿尔托莉雅在泛人类史中的同位体。　　现在，阿尔托莉雅竟是屡次在奥伯龙的面前提起梅林这个名字，这状况，难免有些令人浮想翩翩。　　“难道你的魔术也是有人教你的？那个人就是梅林？”

奥伯龙半是恍然半是微笑的道：“那很遗憾，如你所见，我并不是梅林。”

他是奥伯龙，这是如假包换的一件事。　　是真是假，在拥有妖精眼的阿尔托莉雅心中，自然是有答案的。　　“……那我就当你不是梅林了。”

阿尔托莉雅垂下眼帘，似确认了什么一般，转身离开。　　“等等！帮忙把人搬出去啊！”

奥伯龙瞥了一眼躺在沙滩上的三个被自己救出来的人，连忙向着阿尔托莉雅出声。　　阿尔托莉雅身形一顿，紧接着将身形最娇小，有如小孩子一般的那个人给抱了起来，离开了这儿。　　“……不是吧？剩下的都归我了？”

看着剩下的两个成年人大小的人，奥伯龙露出了苦相。　　“看来，我们的预言之子也是有脾气的呢。”

说完，奥伯龙只能苦着脸，将剩下的两人扛起来，向着外面走去。　　“嗡！”

布兰卡便跟在奥伯龙的身边，振动着翅膀，徐徐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