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墓地，我对她很冷淡，甚至呈现出敌对的态度；第二次见面，解开了我记忆里没有的童年往事，说到伤心处，两个人都泪流满面，互相擦泪。我们还约定了，等昆城这边上轨道后，我就带着家人去美国看她。但如今这个约定，将只能是约定了。即使我有心，也无法完成了。贺子华默默的坐在一旁递纸巾给我，我的悲伤难以自制，可病房里又有其他人在，我最后只好用被子捂住脑袋，在里面继续流泪。大概两个小时后，我的营养液才输完，从医院出来我就让贺子华和程喃联系。贺子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直接拨了程喃的号码。我在车上等他，他则走到对面打电话，打完后他才走过来说：“程喃在选墓地，但遇到了些麻烦。”

“什么麻烦？”

“程兰临终前嘱托程喃，让她把她的骨灰埋在你妈的坟墓旁边，这样能和你妈做个伴。但是你妈当年埋的地方是农户的农田，这些年这家农户一直想联系你妈的家人挪坟，但一直没联系上。现在程喃找去了，不仅不让她埋，还让程喃把你妈挪走。”

“我妈？”

我有些凌乱莫非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包括我的和他的，甚至是陆沥的身世了？但我不愿面对和承认，还是嘴硬的说：“我爸妈不是几年前埋在统一管理的墓地吗？那边应该还有空位吧。”

贺子华盯着我说：“我说的，是生你的妈妈。”

我心一悸：“你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全部？”

“差不多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震惊得很，若他知道了一切，那这段时间是怎么默默忍受下来的，就连我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似乎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其实有一段时间了，我知道的应该要比你早得多。”

“那具体也该有个时间吧？”

他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和风景，呼吸都变得有些粗粝起来，待呼吸稍微平稳后，他才把视线拉回来：“应该有几年了吧。”

“几年？”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莫非在我们正式见面以前，他就知道我是谁了？我想到之前唐黎说她看到贺子华调查我的事情，莫非在那之前他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会在我跟踪他的时候，反跟踪我？后来还和我发生关系，甚至和我结婚？若真是如此，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和贺林山和毕倩宣战，还是单纯的喜欢我？贺子华应该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他有些犹豫的蹙了蹙眉：“其实在我认识你以前，我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了，高中时我无意间在我爸的书房里，翻到了我和我妈分别和我做的DNA比对结果，我和他们任何一方都没有血缘关系。当年那个年纪，是很敏感的，我开始察言观色，并和他们保持距离，就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对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冷落，或是责骂。”

贺子华说到这儿，脸上写满了悲恸和绝望的神色：“但他们并没有表露任何情绪来，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要比以前更好了。我后来才慢慢解开心结，但也未把这件事情说破。但是我爸和我妈都变成福尔摩斯了，两个人分别调查自己的孩子。”

他说到这儿摊摊手，似乎不打算再隐瞒什么了。“沈珂，你知道吗？当我分别在我爸的书房和我妈的首饰盒里，发现你和陆沥的资料和照片时，我是多么的绝望！我一度活在恐惧中，担心他们各自把自己的孩子接回来，那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将会被彻底抛弃！”

贺子华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外！我真没想到他的内心竟然是这么的脆弱和敏感！“所以，你开始调查我和陆沥？你在我们认识之前，就知道我是贺林山的女儿，而陆沥是毕倩的儿子？”

他看着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

我当时真的太惊讶了：“所以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他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在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后，其实我就变得很乖了，我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人，但在那以后，我甚至开始迎合我爸妈的要求，想做个他们心目中的儿子。但我是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竟然会主动找上我。”

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贺子敏和赵彦会恋爱，和你没关系吧？”

“没有，我当时很害怕和你们扯上关系，又怎会让子敏去勾引你当时的未婚夫呢？”

他有些紧张的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虽然我知道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子敏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我从小就被他们养大，那份感情是无法割舍的。当我发现你跟踪我后，我慢慢的改变了想法。”

“什么想法？”

“如果他们早晚会找回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女儿，我早晚会成为这个家里多余的人，那我是不是可以和贺林山的女儿结婚？那即使他们找回你，那我也能以一个全新的“女婿”身份留在这个家，守住这份父爱和母爱……”贺子华的话，又让我对他产生了一个新的认识，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人。贺子华见我没说话，便急切的解释：“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是你能理解吗？”

我点点头：“我能理解，我知道那种得到后害怕失去的恐惧，但是我关心的是，你和我在一起的目的，就是为了留在那个家里吗？”

他摇头：“我一开始的确是抱着这样的目的，但是当我看到你养父母出车祸时无助的样子，我便心生疼惜；再后来的接触中，又被你的善良和温柔所打动，到最后是真的爱上你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才爱上我的？”

“在你第一次怀孕时，我对你的爱就慢慢浓烈起来，我当时很想和你过日子，甚至不希望你是贺林山的女儿，那我就可以毫无负担的、简单而纯粹的好好的爱你。后来，你流产了，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信了我妈的话。但在分手后，我才慢慢的知道真相，对你的愧疚更多了，对你的思念也变多了。但我知道是我亏欠了你，我不敢再继续伤害你，才决定和秦凉结婚……”贺子华再次说起这些事情来，我却觉得有些久远了，就像是泛黄的老照片，多年以后翻阅，即使是当年流着血的伤口，如今再看，都觉得亲切。贺子华有些诚惶诚恐的看着我，我接着他的话说：“你当年觉得祸害了我，所以决定痛改前非，便决定和秦凉开始？”

他沉重的点点头。我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我跳下车一拳一个印儿的打在他身上：“所以呢？你既然知道你祸害了我，那你在婚礼现场的时候就该拉下脸来！当着众人的面儿，几个耳光把我打晕打懵，而不是被我一拉就跑儿！你的心那么不坚定？”

他苦笑：“不是我不坚定，而是一旦遇上你，我就溃不成军。”

“那后来秦凉联合赵彦、陈朵设计我，你应该也是知道真相的吧？但你还以嫌我脏为由和我离婚！你真是个无赖，是个骗子！”

我越说越激动：“原来我还因为隐瞒了我们的身世而内疚，但没想到你才是个大骗子，而且是骗得十分坦然那种！”

我说完，又往他胸口揍了几圈。我倒是没省力气，他疼得皱起了眉。我本就没多少力气，此时又吵又闹的，体力很快就不支了。我气喘吁吁的说：“疼吗？”

他摇摇头头：“不疼，只要你解气，你怎么打我都成。但是你千万别因为我而气出什么毛病来。”

“你诅咒我？”

“我没有！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是罪人，我即使虔诚的修行一辈子，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但我会努力的对你好，努力的弥补给你的伤害，抚平你的心伤。但你这么生气，却是用我的错误惩罚你自己。你这样，我才更难过。”

他过来拉我的手，我推开他，他却强势抱住我：“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那些事情，就是不想让你难过。无论你是父母是谁，或是我的父母是谁，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是谁，还有我们爱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