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孟娇。”

他顿了顿，“这个人，您认识吗？”

刹那间，舒意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大量破碎的、残缺的画面蜂拥而至，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儿时的记忆中，仅存的对于母亲的印象，就来源于这个名字。舒正昀还没出事之前，舒意大概四五岁的时候，虽然那时他们已经离婚，但父亲对她的评价仍不算坏。“人往高处走，小意，你明白吗？真的说起来，是爸爸没本事。”

他说过很多关于母亲的事，关于样貌、性格和爱好，也聊到关于他对母亲名字的理解。——“孟是孟夫子的孟，娇，是人比花娇的娇。”

爸爸一定很喜欢妈妈，才会给这个名字赋予如此含义，从那时起，舒意心中就留下了这般印象。可是自从舒正昀出事，精神受创，他便不再提及这个名字，偶尔说起，也不似以往的平和语气，而是不满、不悦和愠怒。怎么会不怨她？大概真的爱过，才能体会到切肤的恨意。时隔这么多年，舒意再次听到“孟娇”二字，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爸爸仍在身边，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样子。可是楚子杰为什么会调查这件事？孟如一没有立刻回复，大概此刻她的心情与舒意一样，震惊而不解，同时又对楚子杰的手段产生深深的警惕。“您不想说，那我来替您说。”

咖啡和清茶被端上桌，随着服务生离去的脚步声，楚子杰缓缓开口。“因为忍受不了丈夫的无能，又恰逢孩子刚出生就被诊断为先天不足，果断选择离婚，投奔了当时来A城考察工作、家境殷实的大老板，至此过上了豪门太太的生活。”

“甚至不惜改名，只为与过去的生活划清界限。新名字优雅而文艺，取自‘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对他表里如一’的含义。”

楚子杰停顿了一两秒，再度开口：“我说得对吗，孟娇女士？”

——什么？！舒意的眼前一阵发黑，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在说什么？他叫孟如一什么，孟娇女士？难道孟如一就是……不！这怎么可能？！可是下一秒，她就听到孟如一毫无温度的声音：“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刚才都说了，我已经和过去的生活彻底划清界限，从那时起，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孟娇’这个人。”

什么……舒意几乎已经无法思考，孟如一在说什么……“是，您单方面与过去划清界限，但有些人并不是你想舍弃就可以舍弃的。”

楚子杰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反应，就像早已料到。“就比如，您的前夫早就不是报社记者，他在一次意外中受伤，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不过还好，女儿没有抛弃他，一直坚持为他寻找治疗机会。”

孟如一冷然开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因为当年的诊断是医生误诊，您的孩子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早夭，她健健康康地活到了今天，成为了出色的大人。”

此话一出，孟如一的声调陡然变了：“你说什么？！”

“您的前夫没有再婚，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女儿。舒意当然与舒家有血缘关系，因为她就是舒正军的侄女，您嫡亲的女儿。”

“不……我不相信……”“或许您是念在旧情的份儿上，才答应帮舒意伪造亲子鉴定，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您帮的就是自己亲生女儿。不信？鉴定师不是您的熟人吗，样本应该还在吧，测一下不就知道了？”

至此，楚子杰已经将孟如一的全部侥幸逐个击破，舒意听到背后卡座里传来“咣当”一声脆响，那是杯子被重重磕在桌上的声音。孟如一终于绷不住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竟然是误诊！当时的她万念俱灰，丈夫不如意，连女儿都要离她而去，这才下决心离婚改嫁，只是一心想逃离这个带给她无尽噩梦的地方。如果她知道孩子其实很健康，或许还能给她一丝留下来的希望，或许她还会陪着女儿一起长大，学认字，学算术。可这一切，终究只是假设。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生活就注定不会回到原点。“盛夫人，关于此事，您回去之后仍有大把的时间考虑，不过我今天要谈的并不是这个。”

楚子杰打断了她的思绪，“请您不要干预舒意的行动，我对她也并非抱有您所认为的感情。或许她的调查会对盛家产生影响，但与程氏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程二少本就是湘宁的未婚夫，你们要怎么调查我不管，但我必须保证我女儿的终身幸福！”

“就因为盛湘宁是盛董事长的掌上明珠，所以您爱屋及乌，哪怕不是亲生女儿，也要尽最大努力为她争取？”

楚子杰冷笑一声，这笑中带着无尽的嘲讽。“您的亲生女儿要是听到这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一瞬间，舒意本能地绷紧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出，怀疑下一秒就会被他从背后卡座里揪出来。但是幸好，这只是楚子杰的假设。“您想保全自己、保全盛家，这无可厚非，不过也请您记住，如果您的秘密在此时泄露，您认为还等得到盛湘宁出嫁的那一天么？”

“据我所知，您与她的关系也并不融洽吧？”

他继续追问，“她那么讨厌舒意，要是她知道您就是舒意的亲生母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您应该比我清楚。”

“你们到底要查什么？”

孟如一忍不住低喝一声：“一定要把程氏搞垮？！”

“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恕我无可奉告。”

身后传来椅子拖拉的声音，应该是楚子杰站起来了。“您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证，您的豪门大梦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无可奉告。”

楚子杰迈开步子，将椅子推回原处，“我只能说，想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而我，就是来验证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