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八十年代初期的人，也是很聪明的。　　至少在智商上，那些能身居某个位置，或者作出一定成就的人，未必就比曹志强差了。　　曹志强真正超出同时代人的部分，只是他的见识跟外挂。　　不说系统外挂了，就说曹志强那超过这时候四十年的见闻，就足够吓人了。　　比如曹志强说的《知己》杂志吧。　　他只需要把印象中知己杂志的成功的部分拿出来，再把知己杂志失败的地方提前去掉，定下办杂志的基调，剩下的，就是弄到牌照，投入资金的事儿了。　　换言之，接下来具体怎么做，根本不需要曹志强继续操心，余德利这些人自己就知道怎么办。　　毕竟相比写书跟唱歌，曹志强对具体怎么办杂志，真的是一窍不通，真心不如余德利这些人有经验。　　曹志强能做的，就是高屋建瓴，指明方向，定好基调。　　就好比现在，曹志强只需要定好杂志的名字，确立杂志的内容基调跟创刊宗旨就够了。　　就好比他把一个组织的纲领写出来，当然还要拿到正规刊号，投入足够的资金，那剩下怎么发展，怎么收稿子，审稿子，怎么发行，那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儿了。　　事实上，相比收入多少，杂志社这个事儿，才是余德利等人最关心的事情。　　毕竟余德利等人最熟悉的就是办杂志，至于出书嘛……至少目前为止，出版社都是靠曹志强一个人的能力在维持，大家都只是给曹志强打下手，完全没有自己的发挥余地。　　相反，如果开办杂志社，他们就可以正经的收稿子审稿子，有正经事儿做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不是打扫卫生，就是去仓库监督，又或者去新华书店以及各个书摊查账做记录。　　那些事情也不是不重要，但总感觉有辱斯文，更像是收保护费的小弟，不如坐办公室抽烟喝茶审稿子那样来的高大上。　　嗯，虽然曹志强规定，办公室不许抽烟，但可以去抽烟区抽啊。　　楼顶天台，就是大家最爱去的地方，因为那是抽烟区。　　余德利等大烟鬼，现在最喜欢上天台，因为可以一边吹风，一边看风景，一边抽烟，一边聊天说地。　　过去，他们只是展望未来。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展望了。　　因为未来马上就要实现。　　他们马上就要正经办杂志了！　　终于可以一展所长，得偿所愿了！　　“哭啥？”

看到余德利等一种杂志人居然开始抹泪，曹志强一脸懵逼，“我说的那些，你们有意见？”

“不是啊社长。”

余德利摘下眼镜，一边拿手帕擦眼泪一边道，“我们是激动啊，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是啊。”

另外一个眼镜男赵守文也跟着叹息，“总算有我们的用武之地了，终于可以正经的当回编辑，不用再当跑腿的了。”

“这叫什么话。”

大个子刘东海立刻道，“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跑腿的怎么了，跑腿也是正经工作嘛。”

“对对对。”

赵守文立刻醒悟过来，扭头对曹志强道，“社长，我不是嫌弃现在的工作，我就是觉得，嗯，终于能做一些我擅长的工作了，所以才，才喜极而泣。”

“嘿。”

曹志强笑了笑，“行了，都别泣了，既然喜欢干杂志，那就好好干，争取把我们的知己做的天下皆知，做成天下第一杂志。”

“没错！”

赵守文大声道，“我们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天下第一！”

“好，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

曹志强点点头，“大家都跟老赵学啊，就是要有这股子舍我其谁的气势跟信心，要做就做第一！”

一听这话，大家都看向赵守文，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低头扶了扶眼镜。　　曹志强笑着摇了摇头：“好了，知己杂志的事儿，就全权交给老陈跟老余。”

说到这，曹志强看向陈家邦：“老陈，杂志社的刊号以及发行等问题，还得你出马。　　怎么跟那些有关人员应酬，怎么交际公关，你看着办。　　反正该花钱花钱，该吃饭吃饭，这钱不能省，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走公账就行。”

“放心吧。”

陈家邦笑眯眯的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曹志强点点头，又看向余德利：“老余，你呢，别的不用管，就好好把杂志创办的事情做好，比如版面设计，内容审核等等。　　尤其是我说的那几点，比如突出标题，内容煽情等等，一定要做到。　　反正一定要煽情，一定要好看，平淡如水的文章一概不要。”

“放心吧。”

余德利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那就这样吧。”

曹志强点点头，“大家还是老样子，各司其职，团结互助，我相信，我们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好！”

陈家邦忽然带头鼓掌。　　陈家邦这一鼓掌，其他人也立刻跟着鼓掌。　　就这样，所有人都开始看着曹志强鼓掌。　　曹志强苦笑一下，双手下压了两下：“好了好了，静一静，静一静。”

这么一说，掌声才逐步消失。　　曹志强深吸口气，然后道：“嗯，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最后我就说一点。”

略微一顿后，曹志强又道：“总之，出版社不光是我的，也是大家的。　　只有出版社蒸蒸日上，越来越兴旺，大家的日子才能越来越好。　　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办公室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　　好了，就这样吧，散会！”

说到这，曹志强直接站了起来。　　赵守文突然站起来：“社长说的好！”

说完这句，赵守文开始鼓掌。　　大家也只好跟着站起来鼓掌。　　这让曹志强有些不适应，瞪了一眼赵守文，这才再次摆摆手：　　“好了好了，自己人，搞这些形式主义干嘛？　　你们只要好好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就这样了，散会散会，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再鼓掌了！”

说完，曹志强头也不回，直接扭头就走。　　曹志强刚离开会议室，站在角落的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人，忍不住撇撇嘴：“马屁精！”

“沈振华！”

赵守文立刻瞪眼瞧过去，“说谁呢？”

“谁马屁精我说谁。”

沈振华回瞪过去，“怎么，你自己认领了啊？”

“你……”赵守文一皱眉，接着笑了笑，“呵呵，也是，跟你生什么气？我们都是真正靠本事吃饭的，不像你，除了拍马屁，真的没别的路可走了。　　可惜曹社长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有本事谁没本事，一眼就看透。　　就算拍马屁，你也得有点本事才行，要不然，人家凭什么让你拍？”

“你，你……”沈振华咬咬牙，瞪着赵守文道，“你以前不就是个看仓库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哼，我是看仓库的。”

赵守文一扶眼镜，“可我好歹是个中专毕业生，总比你一个初中生强吧？”

“够了！”

余德利突然道，“成何体统？都给我闭嘴！”

压制住手下人的斗嘴后，余德利看向一言不发的陈家邦：“陈社长，他们只是闹着玩，斗嘴斗惯了，您别放心里去啊。”

陈家邦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余德利，又看了看赵守文跟沈振华，最后看了看其他人。　　等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陈家邦才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们私下怎么闹，我不管，但有一点，曹社长安排的任务，必须严格执行，不能出一点纰漏。”

说到这，陈家邦略微顿了顿，这才面无表情的对余德利等人道：“相信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出版社最重要的人，就是曹社长，没有曹社长，就没有出版社的今天。　　你们这些人，不要自视甚高，以为离开你们不行。　　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只是运气好，跟曹社长相识于微末之间，才有机会坐在这里。　　其实像你们这样的人，社会上一抓一大把。　　就算没有你们，我们也随时可以找到一堆的替代者。　　读书人，哼，谁还不是个读书人。　　现如今这社会上，有多少有文化的待业青年没工作，你们知道么？　　所以，你们一定要有自知之明，是你们需要曹社长，需要我们红光机械厂，而不是我们需要你们。　　曹社长再怎么样，终归是我们红光机械厂的人，他父母那辈就是我们厂的人，所以我们跟他才是自己人。　　你们不要仗着跟曹社长认识的早，仗着曹社长平易近人，就尾巴翘起来，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曹社长是人好，不代表他傻。　　而且我们这里也不养废物！　　自觉跟曹社长关系好，就可以高人一等，就可以偷懒耍滑，就可以混吃等死的，我劝你最好收起这个心思。　　既然来了，就好好工作，对得起你那份工资。　　要不然，就算小曹碍于情面不为难你们，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到这，陈家邦冷冷的看了看大家，这才继续道：“之前就算了，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干脆再重申一遍出版社的纪律问题。　　今天就算了，从明天起，谁要是敢再迟到早退，再敢不遵守出版社的纪律，再敢不尊重我们的三科人员的管理，再敢在上班时间斗嘴打闹，闲聊吹牛……　　一次罚站，两次扣钱，三次你就给我滚蛋！　　我话撂在这，谁要是不服，大可以试一试。　　好，就这样了，你们随意吧。”

说完这几句，陈家邦才面无表情的走出会议室，而他的秘书则连忙站起来，同样面无表情的跟上。　　陈家邦刚走出会议室的大门，就是一愣，因为他发现曹志强居然没走，就在大门旁边。　　很明显，他刚才在这偷听，陈家邦的话，曹志强都听到了。　　“曹……”　　“嘘！”

曹志强竖起右手食指，晃了晃，然后招招手，这才当先向前走去。　　陈家邦一皱眉，然后对身后跟来的秘书道：“小赵，嘴巴闭严点。”

“我知道。”

那个叫小赵的男秘书点了点头。　　陈家邦这才摆摆手，让自己的找秘书回自己岗位上去，自己则跟着曹志强下了楼梯。　　陈家邦一直跟着曹志强来到办公楼的一楼，又从后门出，来到后院之后，这才走到一片杂草地跟前站定。　　“这片地方可真大啊。”

曹志强看着这片已经长满杂草的荒地道。　　陈家邦看了看曹志强看向的方向，点点头道：“原先这是第三玻璃厂的厂址，本来地方就够大。　　这块地，原先是摆放玻璃的露天场地，后来玻璃厂搬迁，这块场地就空下来，时间一长，就荒芜了，长满了杂草。”

紧接着，陈家邦指着前面一排排砖瓦房：“你看到前面那些房子了吗，那都是原先的厂房跟仓库，不过现在都空着了，就当仓库用，听说至今还没找到下家接手。”

“暴殄天物啊，真是暴殄天物！”

曹志强背起双手摇摇头，“多好的地段，多好的地皮啊，就这么荒着，太浪费了。”

“也不能这么说。”

陈家邦笑道，“这本来就都是玻璃厂的工业用地，不是商业用地，不值什么钱。”

曹志强点点头：“老陈啊，我之前没多少钱，只盘下了这个办公大楼，你说，咱们现在如果把玻璃厂原先在这的土地都盘下来，怎么样？”

陈家邦皱了皱眉：“这可是不少钱，而且你盘下这块地干嘛？这可是工业用地，而且是集体性土地，只能用于生产，要是你想盖房子再卖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那我不能自己盖职工宿舍楼么？”

曹志强眨眨眼，“不能自己盖厂房？”

“宿舍楼？厂房？”

陈家邦继续皱眉，“那当然可以，可，可咱们是出版社啊，不需要生产，人也不多，总共五十来个人，一个旧办公大楼都还没填满，而且基本都在京城有地方住，你还要建什么宿舍楼啊？”

“现在人不多，不等于以后人不多啊。”

曹志强笑道，“而且就算大家大多数都在京城有地方住，可居住质量未必好。　　就好比老陈你，之前也只是住大杂院，还是搬来这里住，条件才好一点。　　但住办公楼，终究不是个事儿，一些配套还是跟不上。　　趁着咱现在手里有钱，政策又允许，我还是想把这块地皮盘下来。　　听我的，将来啊，京城肯定要外扩，这块地也肯定要转变性质，早晚要从工业用地变成商业用地。　　所以，只要我们提前在这里建设好宿舍楼，那么等地皮性质一变更，我们建设的房子可就成了妥妥的商品房，那时候可就发大财了！”

“这个……”陈家邦皱眉想了想，然后干脆摇摇头。　　“你是一把手，钱也主要是靠你赚的，你想怎么花，怎么用，那是你的事儿。　　至于我，只能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全力的帮你完成。　　我只善于执行，不善于谋划。　　所以你问我，我的答案就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下命令，我执行，就这么简单。”

曹志强笑了笑，转身对陈家邦道：　　“老陈啊，这也没外人，我跟你说句真心话。　　以前我都是瞎闯瞎闹，靠着一点小才华、一点小聪明、一点小运气，以及一点混不吝，才勉强走到现在，但再往后走，我就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知道以后的发展方向是怎样的，也知道机会在哪里，但具体该怎么走，怎么抓住机会不溜走，怎么能走的又快又好还不跌倒，我却有些力有不逮。　　我这人很贪心，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干，但却也知道这种想法的危险性。　　本来我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该不该放慢一点发展速度，免得跑的太快摔个狠的。　　可又有些不甘心，不甘心那些机会就在我眼前溜走，我却不能伸手抓住。　　但是现在我不担心这些了。　　因为你出现了！　　有你在，我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说到这，曹志强重新背起双手，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只会执行好啊，我现在缺的就是你这种执行能力强的人。　　今后啊，咱哥俩就好好搭伙好好干。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成为真正的大人物的！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