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加班三天,总算将任务完成,当然我不确定改良后的版本是否能够让闻女士满意,反正我竭尽所能,问心无愧。“啪——”闻欢没看一眼,直接将我的劳动成果扔进垃圾桶,我错愕地瞪大双眼。咪姐转动办公椅,似笑非笑地睇着我:“听小玉说,她加班三天,看起来还挺勤奋的。”
“三分钟热度,这样的新员工,我见得多了。”
闻欢不以为然,瞅一眼垃圾桶,继续问,“你没有脾气的吗?”
“有,但是不会带进办公室。”
我忍,我攥着裙角,脸色很沉。“阿咪,这丫头交给你了,一个月之后,我希望我能看到改变。”
“没问题,我最喜欢调教小女孩了。”
咪姐意味深长地对着我笑。闻欢本打算再交代两句,可是前台内线电话响起,通知闻女士,荣小姐来了公司。荣念芹来公司了,我要不要露面跟她打个招呼?如果闻欢知道我和三小姐之间的关系,一定吓得她屁股尿流,看她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跟着咪姐离开闻欢的办公室,我悄悄地环顾四周,没见到荣念芹的身影,之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我着手一天的工作,很快将荣念芹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其实,我根本没有心思与荣三小姐攀关系,我想,可能真的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闻女士反感,倘若这个时候与荣念芹见面,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令三方都很尴尬。“叭叭——”车鸣笛两声,引起我和同事们的注意。坐在驾驶位的荣敏泰毫不吝啬他的暧昧,“冬冬,是你男朋友吗?好帅啊。”
柳玉芬是前台女孩,暂时跟她走得比较近,上下班都会碰头。得知我在荣念芹的服装公司上班,荣少显得很兴奋,当然更加意外。我有点后悔告知他,可是看他什么都跟我说,我就忍不住交心了。“荣少爷,我呢,不得不跟你说清楚。”
上了荣敏泰的车,我一本正经地跟他商量,“我们熟归熟,以后勾肩搭背这种事还是少做,还有,不要接我下班,在荣庄被误会还不够,现在跑到我上班的地方,继续被人误会?”
荣少肆意地大笑,扭头瞥了一眼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发现被你嫌弃是一件很受伤的事情。”
“我跟我外婆摊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二太说清楚?”
我不爽地反问。“这个嘛,我最近发现二太很奇怪,我提到我们的婚事,她反而故意转移话题。”
荣少无奈地耸肩,挑着眉头,说道,“可能是忙着应付三太,暂时管不到我们的事。”
“早点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免得我们越拖越久,越不能脱身。”
二太知道了岑小姐,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行动,难道说,二太默认荣少在外面交女朋友?可是为什么不赶紧出面说清楚,取消我和荣少的婚事嘛,真是麻烦,我不想一直挂着和荣少是未婚夫妻的名义,头顶着这个身份,连喜欢别人的权利都好像被剥夺了。荣少戴上蓝牙,拨通电话,又对我说:“我顺路来接你,你过后要去哪里?如果没事,不如陪我去音乐棚?”
“你在最近的公交车站放下我,我才不要陪你。”
我看了一下手机,说道,“我约了朋友吃饭,下次再欣赏你的音乐吧。”
我刻意与荣少保持距离,是不想越陷越深,总觉得这样不清不楚地过下去,日子没一天是正常的。那晚,与荣敏泰离开,大家的状态都挺好,可是我没想到,两天后,我却接到外婆的电话,她在电话中哽咽泣声,她一个劲儿地自责,我被外婆的反应吓到了,我心目中的外婆,是坚强勇敢的长辈,很少像现在这样惊惶无措。“我对不起荣老,我对不起荣庄,我对不起他们。”
“外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冬冬,你赶紧回来,荣少出事了,他被车子撞,要面临截肢。”
荣敏泰出了车祸,保住了命,却保不住一条腿。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如此残忍现实,每天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意外。佛曰,诸行无常,一切皆苦。人生来都要面临苦行,我们尝遍世间的苦,才懂得乐的意义。赶去医院的时候,重症病房外面聚集了不少荣庄的人。二太吃了药,暂时缓解了心脏病痛的压力,她和外婆相互安慰,都自责自己没有帮助荣爷爷照顾好荣少。如今荣庄的子嗣的确惨了点,死的死,伤的伤,有个好苗子,可了却红尘早早就出了家。伤心之余,我不能倒下,把四太和二太劝回去之后,留下的外婆坐在医院过道闭目养神。人群散去,我才发现走廊尽头的戒尘,我没料到他竟然会来医院守着荣少。念珠在他手中滑动,嘴唇嗫嚅,大概是正在为荣少祈福。“戒尘师父。”
“阿弥陀佛。”
“看来你也很担心荣少。”
我双手合十,恭敬地说道。戒尘目光深沉,眺望窗外车道上忙碌的人们,过后,他犹豫地开口,对我说道:“贫僧受人之托,要好生照顾荣少,只要荣少接手荣氏之后,贫僧就能安心地回去修行。”
“原来你留下来不是因为警方,而是因为荣少。”
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这么说,你是受荣爷爷之托?”
戒尘踱步,冥思慎言,不再多说。我想,血浓于水,戒尘会担心荣少大概也有本能的反应。他几乎不出落梵居,更别说离开荣庄,可是这回,事态严重,惊动了他,并且戒尘和我都在医院守了一夜。截肢是唯一活路,虽然荣敏泰至今昏迷不醒,然而最有发言权的二太召集了荣庄的人作出最后决定,那就是保命弃腿。如果所有事情真的如戒尘口中所说的那样虚幻,那么我们的悲痛是不是就会减轻一些?可是我们不是修佛之人,世间疾苦也看得不够透彻,现实就是如此,现实就是荣敏泰少了右腿,一个年轻帅气的大男孩,突然间失去一只腿,可想而知,他的悲痛,绝不可能是一句虚幻能够抚平的。“滚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
护士小姐接二连三地被赶已经是每天的常态,“为什么,为什么要截断我的腿,你们凭什么做我的主。”
我躲在门外,听到荣少在病房内失声痛哭,我想进去安慰他,可是我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后来,我听外婆说,警方找到了肇事司机,二太的意思,就是一定要告到对方坐牢,她要给荣少一个交代,给荣爷爷一个交代。我突然很怀念几天前的荣少,那个冲着我笑得特别灿烂的大男孩,总是怀揣梦想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如今少了一只腿,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勇敢地站起来。“外婆这回错得很离谱。”
我陪外婆回荣庄,在路上,外婆突然对我吐露了,压抑好几天的悔恨,“是我,擅自调查了荣少身边的女人。”
“外婆,你……”“二太找我谈过,她说,你告诉她,荣少在外面已经有了女朋友。”
外婆侧身扭头看着我,“我知道二太担心什么,便自作主张找人调查了那个女人的来历。”
“你们,你们是不是为难人家了?”
“那个女人背景不干净,她曾经做过小姐,并且她有可能不是真心喜欢荣少,我担心荣少被骗,所以才会出面找了她,可是我没想到,那个女人真的很轻易就要与荣少分手,并且分手后的荣少会自己喝醉酒了出了意外。”
“外婆,我一直很想问你。”
我抽回手,冷着脸质问,“你只是荣庄的女佣罢了,为什么你要做很多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就好像荣少的私事,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
“冬冬,我……”“还有荣爷爷的死,你明明藏了可疑的东西,可是我不敢说出去,我告诉自己,荣爷爷那么信任你,所以你肯定不会害他。”
我停下脚步,抱着双臂,正色又逼问,“我过不了心里这个坎,于是我选择离开荣庄,我听你的话,不管荣庄的事情好了,反正我也不想管。”
“冬冬,你看到的荣庄都是表面的假象,很多事情你的确管不了,外婆不希望你和荣少受伤,才会有苦难言。”
外婆苦口婆心地劝道,“外婆怎么会害你?外婆希望你嫁给荣少,那也是因为外婆看得出来,荣少是个好男人,他会好好对你。”
“外婆,荣庄,是我们高攀不起的地方,你就算得到了很少一点的股份,那又如何,在别人眼里,我们始终就是佣人,改变不了他们的观念。”
“你和荣少的婚约,这是一种承诺,当年,我们家和荣老之间并不是主仆关系,我一直留在荣庄,一方面是为了生计,但更重要是为了守护。”
外婆发泄了自己的愧疚,又开始说教,“不过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理解,在这之后,我不是答应让你搬出去了吗?”
争执过后就是冷静,冷静下来我又觉得外婆很可怜,她这辈子没有自己,全都是为了荣庄而活,也不知道这种日子,她是如何熬过来的。“算了,现在最重要就是陪伴荣少度过难关。”
我沮丧地叹道,“追根究底也是我的错,如果我一开始不告诉二太,你们也就不会找岑小姐的麻烦,如果你们不去找岑小姐,她和荣少说不定现在还能相亲相爱。”
“冬冬,其实你很关心荣少,可为什么就是不愿嫁给他?”
“外婆,我关心荣少,是对朋友的关心,你别打我的主意。”
看我的反应还是很激烈,外婆尴尬地笑了笑,可是我总觉得外婆不会善罢甘休,她这个愚忠的老狐狸,为了荣庄,宁愿出卖自己的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