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奇是人的本性。林小姐无意间的一句话勾起了我对戒尘的情感认知。其实仔细想想，我跟医院的那些护士和路人一样，对戒尘充满了好奇，这种感觉会上瘾，会让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不过，这究竟是不是爱情？我没有恋爱过，我也不知道，好像这是一道一个人没办法解答的问题。找戒尘解答？太为难人了，他又不是情感咨询师，再说，戒尘无欲无求，对情爱之事更加陌生，找他，就是没有答案，并且还会令自己越发难受。可是我已经很难受了，生生地忍到周末才返回荣庄，一踏入荣庄，我的心绪就中了魔咒似地，只想着落梵居，好像荣庄只有落梵居，我在意的，也只有这个清净之地。戒尘每天念的究竟是佛咒还是魔咒，我十分怀疑。“我跟你说，荣少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回来荣庄的这几天，每天都找麻烦，还跟二太吵过几次，把二太气哭了，并且……”一回来，小凤总算找到可以倾述的对象，她跟着我进房，还没等我开口，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荣庄最近发生的事情。“砰——”说的正值兴头上，陡然间，房门被人踢开，紫陌叉着腰站在门口，大呼小叫，“火烧屁股了，你还有心情闲聊。”

我茫然失措，不知所云。“最近荣庄的人都吃了火药，你担待点。”

小凤丢下这句话，很没义气地先一步逃离了战场。我轻咳两声，端着老师的架子，走过去问道：“你，你又要发什么，诶哟，发什么神经啊。”

话说一半，紫陌拽着我的手臂，拉着我往外面跑，我差点撞了墙，踉踉跄跄地跟着她直接闯入了落梵居。虽然我很想来这地方，可是我不想这么急着见他，反正心里乱七八糟的时候，最好不要见面，免得说错话，做错事，又会出现不清不楚的感觉。“我找来了。”

紫陌松开我的手，别看人小，力气倒是不小，被她抓住的手指，到现在还胀痛。“你回来了？”

听到女人的声音，我忙急抬头，只看到易筱涵。心一抽紧，敢情他们两人天天见面，每天都肆无忌惮地联络一下？每天都下下棋，写写字，顺便戒尘在她耳边诵经念佛，有护士不是说了吗，这么好听的声音，就是每天在耳边念经都不觉得腻烦。哎呀，我胡思乱想些什么，戒尘不是花和尚，他才不会每天跟易小姐联络感情。可是为什么菩提树下，只有易小姐，戒尘呢？紫陌推了我的手臂，强迫我坐在易筱涵的对面。“这么说，冬冬也会下围棋咯？”

易筱涵轻蔑的语调令我回神。“额？”

我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放着棋盘，紫陌这丫头，只会给我找麻烦，她看不惯易小姐，非要拉我跟她对抗。“冬冬老师也会很多。”

紫陌撅着小嘴，不甘示弱地推销我，“冬冬老师才不输你呢。”

“这个……”我想堵上紫陌的嘴，对于一个初学者的我来说，夸下海口这种事还是少说为妙，等一下找不到台阶下台，我会找地洞钻进去的。“这就太好了，正巧秉尘少爷不在，你可以陪我消遣。”

“哼。”

紫陌屁股一抬，冷哼一声，嚣张地坐在另一边的坐垫上。“看来紫陌很喜欢冬冬老师。”

易筱涵选了黑子，自然先下一步，“是不是因为，冬冬老师很快就会是紫陌的小婶婶了？”

我手持白子，瞥了她一眼，我懒得回应，反正这女人根本不理会我之前的解释。将白子放入棋盘后，易筱涵继续又道：“荣少现在这个样子比不上以前了，如果我是女孩子，我还真不能保证一辈子跟一个残废了的男人在一起。”

“易小姐。”

我捏着白子，怒目瞪视她，“请你说话的时候，注意措辞。”

“哟呵，还会为人家抱不平，看来已经是有了感情嘛。”

易筱涵无视我的怒火，放下黑子，冷笑又问，“你们家究竟要嫁过来几个女孩？是想把荣庄的男人全都拿下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易筱涵的美眸闪出犀利的敌意，“杨女士的这步棋，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来回几招，我已见底。本来就是初学者，面对气势汹汹的易筱涵，她完全不费力地将我拿下，我低头一看，棋盘上，白子兵临城下，被黑子团团围住，败走破局，输赢已定。“戒尘。”

易筱涵起身奔去，换上柔媚娇羞的姿态迎来返回落梵居的戒尘。我赶紧收拾残局，像我这样输的难堪，一定不入他的法眼。“你真没用，这么快就输了，我看你和小叔叔不是也有下棋吗？”

“你还说，我根本就不想跟她对弈。”

我将白子放回棋盒，期间，戒尘和易筱涵也回到树下。“冬冬施主，你回来荣庄了。”

戒尘盘腿坐在坐垫上，我心不在焉地敷衍应了一声，又将黑子放入棋盒。“多亏了每天和戒尘切磋棋艺，否则我也不会赢得这么顺利。”

易筱涵故意埋汰我，“冬冬，不如我们再来一局？免得你不够心服口服。”

“我心服口服。”

我放下手中的棋子，散开在棋盘上。每天和易筱涵这样的美人朝夕相对，这种修佛的日子还真是惬意。小凤说过，四太有意撮合易小姐和戒尘，只因她太希望自己的儿子还俗，为了这个目的，她们无所不用其极。我对着戒尘垂首说道：“冬冬还有事，不打扰戒尘师父和易小姐了。”

“阿弥陀佛。”

他始终漠然从容，我实在是受不了他的淡泊，无论我如何焚烧自己的热情，到他这里就是一片死寂，一片冰霜。我知道，淡定是一种滋养心灵的人生境界，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有凡心，更不可能动情，可是覃冬冬，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陷入自己给自己埋下的火坑。如果猎奇是人的本性，那么爱上一个人，就是心的本能。“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紫陌被我牵着走出落梵居，我没有回头，这次走得果断，“你觉得，叔祖是做高僧好一点，还是还俗之后娶妻生子好一些？”

我问的太深，紫陌俨然不太明白。不过我没想过她会回答我，我是想问自己，我想给自己一个彻底断了念头的理由。从落梵居出来，已然令我精疲力尽。开门前，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我愣住，还以为产生了错觉。“姐。”

之所以觉得是错觉，那是因为萌萌不可能来了荣庄。覃萌萌是我的亲妹子，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岁，我记得，她应该是下个月高考，怎么会出现在荣庄？“好想姐。”

眼前的美少女扑上来，抱着我转圈，这个怪力女孩，看起来人小娇弱，却是个铁打的女汉子，双臂力量很大，抱我更是不在话下。冷静下来，接受萌萌来荣庄的事实后，我拉着小妹嘘寒问暖，彼此都很关心对方的生活状况，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照顾父亲的确辛苦了一些，所以我打算租个大房子，把他们两人都从家乡接过来。“这么说，是外婆把你接来的荣庄？”

“外婆说，临近高考了，我也应该适当放松。”

萌萌笑逐颜开地看着我，“对了，姐，你为什么不住在这里？我听这里的人说，你只有周末才回来？”

“我上班了，在服装公司。”

我转了转眼珠子，得意地笑了笑，“这个服装公司很厉害的，业界很有名气，我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姐，你好棒。”

萌萌还是那么纯真，我特别疼爱她。“呐，你听话的话，姐姐以后给你设计世上独一无二的服装。”

我宠溺地看着她。萌萌很给面子的崇拜一番，之后又道：“对了，说到衣服，外婆很奇怪，她说以后住进荣庄，我要穿得体面，不能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一套休闲装。”

“你要搬来荣庄住下？”

“外婆要求我填志愿的时候，选择这里的学校。”

“为什么？”

我顿觉情况不太妙。我希望是我敏感了，那是我的外婆，是我的亲人，我们也是她的亲人，她不可能这么做，她没理由这么做。推开后厨的门，例行公事的会议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后厨，唯独我，反而走近外婆。她将老花镜放入镜盒，漫不经心地问我什么事，我一开始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质问，万一是我想多了，错怪了她。“我想知道你的计划，是不是告诉萌萌，从小有个婚约，就是嫁给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感情的人。”

我还是说了，她都不顾念亲情，我还有什么必要顾念其他。“所以这回，我要让萌萌对荣少产生感情，早一点接触应该会容易有感情。”

“你疯了吗？”

我气急败坏，“萌萌还没有成年。”

“又不是马上让他们结婚，我会等萌萌成年，到法定的适婚年龄。”

“外婆，你是我们的外婆吗？”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老人，“我怎么觉得，你一心只想卖掉我们？”

“冬冬，你从来都没有体谅过外婆的处境，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这个婚约早已经定下，并且这个婚约不是简单的婚约，是我们家的使命，是我们家欠荣老爷子的，我们必须要还。”

外婆的这张脸狰狞到可怕，“你不愿意，我不强迫你，可是萌萌不同，她比你听话多了。”

我捂着脸，几近崩溃地怒吼：“就因为她听话，所以你对她下手，你于心何忍？”

“难道你愿意嫁吗？”

“为什么一定是我们？”

“荣少变成这样，你觉得还有谁值得我相信能够无私照顾他一生一世？”

外婆闭上眼，溢出泪水哽咽，“我时日不多了，这是荣老最后的心愿，大房这一脉，不能断了。”

我无语凝噎，手扶着厨台才能勉强支撑自己站稳，这时候的混乱割破了我曾经眷念的亲情，我的确不能明白外婆的用心，也许，我们家确实欠了荣爷爷很大的人情，可是还人情债不是还有其他办法吗，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们的人生？为什么愚忠会这么可怕，为什么人性的自私，比拿刀刺中心脏还要来得惨烈，是血淋淋的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