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胸口怎么了？”

“啊？”

清悠一声问候，淡淡地不同。注目而视，相望间，一丝俗情渗漫出来。我稍一转念，便参透。回声他，“我没事。”

我只是与幻想怄气，害怕他娶妻，生子。纷乱的世间，惟有他优雅而沉敛。“你，我……”偷摸自己的脸，羞怯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一直看着，不言不笑，目光凛凛，不可亵渎。“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荣少回来后，在餐桌上放了钱，他走到静一点的地方接听电话，好像是古警官打来的电话，所以挺重要，不能不接。戒尘起身，收回目光，不声不响地旋身离开。我站起来，眸光追寻戒尘的背影，突然又被荣少拽住胳膊，“古警官特意打电话告诉我，叫我好好地保护你。”

“怎么了？”

“吴勇放出来了，伤人案判不了多久，他请了律师，又交了钱，提前放出来。”

“他怎么总能提前放出来？”

“还不是钻法律空子。”

荣少牵住我的手，认真地说，“总之以后，你要形影不离地跟着我。”

“形影不离？”

我轻笑地抽掉自己的手，“没这么夸张吧，那你上班，难不成我也要跟着？”

“当然可以，反正我的办公室还有一个休息室，你就在休息室等着我下班。”

“那我还不如呆在荣庄。”

说着，我追上戒尘的脚步，荣少也跟追上来。时间不早，忙活了一晚上，应该是忙了一天，基本没有停歇的机会，这会儿有些困意上头，仗着年轻，还可以摧残一下。分明是查着小凤被杀一案，可是扯来扯去，似乎扯得有点远，连之前在古寺发生的事情也搅了进来，不知道是否有关联。假设有关联，关联的纽带，就是易筱涵。从一开始，易筱涵的身份很简单，就是四太身边的看护，听说还是二太给介绍的，荣家对易家尚算知根知底，介绍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他们才放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传出来，四太打算撮合易筱涵和戒尘，四太的想法简单明了，她究其根本还是希望小儿子还俗，倘若戒尘动了凡心，也就顺理成章地娶了易小姐，怎知此计，一直不温不火，最后易筱涵却成了戒尘的女弟子。古寺的不速之客，暂且认定，是易筱涵引来的人，她烧毁了那四人带上山来的工具和资料，而他们的目的是古寺的藏经阁，这一点，与三太和四太在藏经阁里面的诡异行为不谋而合。看样子，都是在寻找某件东西。回到华林寺，戒尘遇见那四人，进一步说明了，他们和易筱涵之间的千丝万缕，不但如此，还有陆展杰，沈宥，甚至小凤……“和小叔叔商量后，我们一致认为，还是不要欺瞒神明。”

荣少在书房召集所有荣庄重要的人物，戒尘在场，我也在，二太和三太也都坐在沙发椅，各自代表一个方向，水火不容。“荣少，你有话直说，不用在我们面前拐弯抹角。”

三太不耐烦地冷笑，一大清早就摆脸色，也不知道是谁惹她不高兴。“意思很简单。”

荣少转身走到内室，二太和三太不约而同地站立，她们上前两步，又同时望向对方，将对方的欲望看在自己眼底，气氛一下子冷凝起来，互不相让，又互相牵制。荣少当着所有人的面，按着保险柜的密码，然后将锦盒大张旗鼓地拿出来，只有我知道，这盒子早已调包，昨晚上睡觉前，我还偷偷地看了一下，东西我来保管，压力好大。“我打算将真的传家宝继续藏在佛堂下面，其实我考虑很久，决定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

荣少说得感情至深，要不是我提前就知道，还真就信了他，这家伙现在撒谎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完全不会脸红心跳。荣少发表完，他谨慎地观察二太和三太的反应，我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只有戒尘，始终旁若无人地阖眼诵经，反正他并不想参与，这事跟四太没关系。“既然荣少都已经想好了，也决定这么做……”二太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也跟着喘息缓下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一直把你和你大哥当作自己的孩子，我的孩子能够独挡一面，我当然开心，你这么做，我没有理由不支持。”

气度，是一个女人永不衰老的武器，在岁月的打磨中，二太练就一身金刚不坏之身，她在荣庄没有靠山，无一子半女，可她在荣庄站稳了脚跟，甚至是荣爷爷钦点了可以住在荣庄的女主人，凭这一点，我也相信，她不会与荣少计较。“谢谢你支持我的决定。”

荣少一副少年有成的自信，他和二太之间的关系，我一直没看透，或者是我，不愿看透。“哼。”

三太回身坐在沙发椅上面，双手搭在两侧的扶手，轻蔑地嗤笑，“荣少爷，你当这是玩游戏呢？”

“碧玲。”

“你别吭声，我只想明白一件事。”

三太打断二太的话，怒颜不客气地问，“我们家的荣少爷，你知不知道这盒子里面藏了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白痴，藏了什么，你不知道，你就要再把它埋进去？”

“俞碧玲，你说话客气点。”

二太袒护荣少，挡住荣少驳斥三太，“我觉得荣少这个决定很好，这东西说白了不是好东西，它一出现，就要见血，几十年前，是如此，今天，还是这样，死了小凤，难道还不够吗？”

“姜鸿雁，你够了，我就不信，你心里真的没有想过。”

“我在荣庄这么多年，想的只是一个名分，不过可惜，老爷子走在我前面，这个名分，我是想不到了。”

二太悲情地掩面，我忍不住上前搀扶。“得了吧。”

三太也红了眼眶，她可能也有想过“名分”二字，只是这两个字，早已经被金钱腐蚀，被现实抛弃，于是她也就懒得想。“其实我也听爷爷提起过……”荣少愁眉地开口，引起二太和三太的侧目关注。“他说了什么？”

三太性子急，忙问。荣少定了定神，叹息道：“爷爷说，钥匙和盒子，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就会招来麻烦。”

“可现在，不是没有钥匙吗？”

“所以我干脆将盒子继续放在地底下，这样一来，就算钥匙出现，也不会招来麻烦。”

三太的气焰陡然降下来，她和二太交换了一下眼神，过后，三太起身，清了清嗓门，“唉，陪你这大少爷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打两圈麻将。”

“那三太的意思……”“她不会说什么。”

二太拉住荣少的手，和颜悦色地劝道，“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这种人，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也是为了荣庄好。”

“二太，我明白的，我怎么会跟三太怄气，敏泰可不是小孩子了。”

这句话不假，荣敏泰再也不是三岁小孩，甚至也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荣敏泰。送走三太和二太，关上门，他骤然变了脸，走到戒尘跟前，冷冷地说：“小叔叔，我们走吧，去接三叔公回家。”

“三叔公回国了吗？”

“荣庄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肯定要回来。”

荣敏泰嘴角微扬，得意地说，“带上萌萌和紫陌，把这个家留给他们。”

驱车离开了荣庄，最近张彬被荣少派去盯住华林寺，所以他成了我们的司机。“去公园？我们有时间吗？你别忘了五天期限。”

我坐在副驾驶位，听到荣少许诺紫陌去海洋公园，于是忐忑地提醒他。“没事，就算五天到了，没有查出凶手，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觉得荣庄自信过了头，简直超出了我当初的预料。“叔祖，你说我画得怎么样？”

紫陌在后座缠住戒尘不放手，“萌姨笑话我，说我画得不好，不像叔祖。”

戒尘笑而不答。我扭头张望，看到画板上面的“戒尘”，的确有点抱歉，可是小姑娘很用心了，她只能将心中的叔祖用最真实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谁？”

萌萌抽出另一张画像，冥思片刻，忽一惊，“是不是戒一小师父？”

“萌姨，你怎么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紫陌抢回来，护在自己胸口，怒气冲冲地质问，“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隐私吗？”

“你才多大，怎么会有隐私？”

萌萌哭笑不得。“当然有。”

紫陌较真地喝道，“总之这张画，谁都不能看。”

为什么偏就是这幅画？小小的心，住着一个人，这个人，不能被其他人窥伺，因为只属于她。我惊讶这份朦胧的纯真，时隔这么久，紫陌的心里竟然还有戒一小沙弥的影子，所以她画了他，不想被世俗浸染她心中的他，好可爱的想法，又有点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悲凉。“人小鬼大。”

荣少透过反光镜，注意到后座的情况，他有意无意地说，“萌萌，你别管她，她啊，被宠坏了。”

“我没事。”

萌萌尴尬地一笑，瞬间，众人恢复了冷静，可是太静了，之后的时间里，没有人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