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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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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爱皆忘,前尘往事化作一缕轻烟。无心孤寒,尘劫尽空。观菩提,静见五欲勘破,不可破,不可不破。我认识他吗?他认识我吗?冰冷的记忆,含混的经文,朦胧的身影。相思不灭,我不明,为何心如刀割。“哗啦——”急急忙忙地打开药瓶,白色的小颗粒散落一地,我蹲下来,一一捡起,如获珍宝,这都是拿钱买的药,我不能浪费了。痛得浑身颤抖,我吹了吹药上面的灰尘,取下口罩的一边,将药含在嘴里,送水吞服。“小莲。”

蓝阿姨愠怒地闯进来,我慌张地戴上口罩,低着头认错。见我吃药,蓝阿姨的怒火立马又消失,“怎么了?又不舒服?”

我忌惮地摇头,她拉着我的手,蹙眉叹息:“不是蓝阿姨说你,刚才你太不礼貌了,人家是法师,是寺里请来的高僧,你招呼不打就跑掉,把人家晾一边像什么样。”

我又不能出声,怎么打招呼。我委屈地看着蓝阿姨,她大概也明白了什么,便自嘲地笑呵呵,“算了,我已经解释。不过,我好不容易看到他只是一个人,所以问了他治伤的事情,他表示要看到本人才能知晓能不能治疗……”我想也没想,连忙摇头表示不太愿意。“你不相信法师的医术?”

我又摇头,急急地眨眼睛,我怎么解释呢?根本就说不清楚,总不能告诉蓝阿姨,我见到法师就心痛,这样更容易引起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好吧,我是不懂你,等明天阿松上来接你,我跟他说说这件事。”

暂时只能这样,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服用了止痛药,心里没那么痛,只是有点奇怪,以前没听阿松说,我的心脏也出了问题。仔细想来,我好像的确是看到这个法师就会心里不舒服,如果不见着他,我的心就很正常,所以结论就是,还是不要看到他了,免得心里不舒服,我得吃止痛药。后来我变得小心谨慎,提防着不要遇见这僧人,我就没想过为什么会这样,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是我欠他的,还是他欠我的?不对不对,他是高僧,而我只是一俗人,他怎会欠我的?说不定是我心不净,才会被高僧的佛性压制住心里的诟病。“小莲,你上次说,你想看《金刚经》,这本给你,是贫僧的抄本。”

我和寺里其他僧人的关系都不错。合掌施礼,我接下《金刚经》的抄本,微微一笑,眼睛流露出满满的感激之情。“法师。”

送我经书的僧人,见到靠近我们的法师,马上恭敬地施礼,而我也是躲不过了,只能垂首施礼。“她是,寺里的居士?”

法师的声音浑厚磁性,给人一种很踏实的安全感。“她是居士院的义工,平时是清扫的工作,最近留在寺里帮忙照顾参加禅修课的居士。”

我始终低着头,并且越来越低,寺里的僧人帮我解释后,我附和他点点头。“对了,她叫小莲,不能说话,所以请法师见谅。”

“小莲?”

法师念我的名字,他的声音真好听,由于垂目,我能见着法师的脚步,他往前一步,身子微倾,我心里一沉,本能地害怕他靠近我。“戒尘法师,您在这里呢,找您半天,还以为您在禅房。”

还好有人找他,似乎总是有人找他,蓝阿姨说,法师很忙,每天要见的人太多,并且又要讲经。在寺里,禁止聊是非,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特别是蓝阿姨说的这位法师,他的身世很传奇,经历也颇为神秘,才会很快成为居士院的“红人”。“晚课之前,来了一位大香客。”

我跟蓝阿姨睡一间房,居士院的房间不太够用,这几天只能让我们稍微挤一挤。“荣庄的荣少爷,大户人家的少爷,听说就是奔着戒尘法师而来。”

洗了澡出来,我坐在榻上看经书,一边也会认真地聆听蓝阿姨聊八卦,“还有那个莫家的先生,也是冲着法师的面子,在寺里住上三五天。”

我翻一页经文,看一眼蓝阿姨,她聊得起劲,似乎停不了口,“我听说,几年前,荣庄闹出命案,跟法师还有点理不清的关系。”

命案?我不解地望向她,提起一点兴趣,“具体的来龙去脉,我也不知道,人家保密工作做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消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久了也就没人说起,我呢,也是听我一个邻居提起过这件事,因为她的同乡就在荣庄做工。”

我点了点头,蓝阿姨不依不饶地拉着我,煞有其事地说:“我这个邻居还说,她嫁的那个男人,有一个女儿还是荣庄的孙少奶奶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这家人的确很低调,半年前还搬走了。”

我怅然若失地发呆,忽然蓝阿姨一惊喜,“你说巧不巧,今天白天,我在居士院见到了这个邻居的二女儿,她啊,长得越水灵了,是个美人胚子。”

美人。最基本的美人,就应该有一张五官端正,肤白貌美的脸。我也年轻,我也想有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不一定是美人胚子,只要容貌正常,不会吓坏别人。然而,我的美丽,太快萎缩。这张口罩和这片头巾,不仅仅遮住了我的丑陋,同时,也将我的自尊套上枷锁,囚禁起来。苦闷的唯一解救办法就是抄写经书,我头部受创,很多字也忘了书写,但我很喜欢抄写《心经》,并能很快地背诵下来,一字不差地背诵,这在一定程度上令我找回了自信。至少我不再是那个,很快忘记前一秒做什么的废人。“叩叩。”

我搁笔,从坐榻下来,走去开门。微笑迎人,是蓝阿姨教的,她说,最近寺院居士多,如若有居士寻求帮助,我们要微笑服务,代表了华雲寺的态度。见到他,笑容僵住,他见到我,也怔在门口。两人陷入长长的沉默中,盛夏的灼热,焦烤着彼此的呼吸。烟迷雾锁,眼波怨艾。他的眸色,不像一个僧人,我慌了,有点心惊。法师着青黛僧袍,没有像前几天那样身穿袈裟的隆重。可是,我还是怕他。我后退,他趋近,进了门,他反手关上门,我吓得愣神,我听蓝阿姨说,向大法师求问,最好敞开了房门,以免引起误会。“施主不必怕,贫僧……”他说话了,不如昨日那般沉静。他有点脸红,不知是不是赶来时,烈日将他的心思映在脸颊上。我退无后路,手扶住坐榻,躲着别过脸,另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口罩和头巾。“你,抄写经文吗?”

他步步逼近,发现了榻上的矮桌,放着我的抄本,但字迹很丑,我来不及掩藏,被他捧在手中,我有些羞愧,心念急速乱转,想要夺回。“她也喜欢抄写《心经》……”法师抚摸我的字迹,他的样子好奇怪,孤凄屏息,全神贯注地看着我的抄本。我想,我抄的这么难看,他是不是想发表什么意见。两人相持着,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紧绷自己,又隐忍不发,将我锁定他眼中,我一动弹,他就往前,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贫僧没有恶意,贫僧只是……”一念至此,法师闭上眼,苦涩一笑,“贫僧觉得,你的眼睛很像她。”

像她?像谁?缩眉生疑,我偷偷觑他,他深沉地嗅吸,贪恋地说:“味道也很像,又有点不像。”

法师属狗吗?味道也能辩人?“你叫小莲?”

他问我,我点了点头。“你多大?是哪里人,家里还有谁?”

法师兼职查户口的吗?糟糕,我是黑户,被他知道我是黑户,不晓得会不会被派出所的人抓起来。反正我不能出声,我就干脆当作不知道,不予理会他的质问。法师入了心,心好痛。我摇晃一下,他上前扶住我,碰到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令我身一颤。倏然一惊,我将他推开,又毕恭毕敬地鞠躬,以示歉意。但,痛感更甚了,我揪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难以平复心悸。“你怎么了?贫僧听说,你身体有伤?贫僧会治伤,让贫僧看看你的情况……”他再一次扑上来,我毫不客气地推开他,都是因为他出现,我才心痛,没看见他的时候,我的小心脏跳得可正常了,说了不要见到他,他偏要出现,还找到我的杂物间。“拜托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法师心急如焚,碍于我推开他,他不好再近身。“小莲。”

蓝阿姨带着阿松来接我了,他们叫一声,顺手又推开了房门。“法师,阿弥陀佛。”

蓝阿姨立于门口施礼,阿松也不敢怠慢,赶紧施礼。法师没有回礼,而是一门心思在我身上。于是阿松也发现了我的异常,赶紧来扶着我询问情况,我吃了止痛药,他们才放心。蓝阿姨瞅一眼法师,又瞟一眼我,“小莲,你今天跟老公下山吗?”

“嗯。”

“老公?”

法师的反应有点过,蓝阿姨笑着解释,“是啊,这位谢先生就是小莲的未婚夫,两人很快就要结婚了。”

“结婚……”法师嘴里咕哝了两字,他的眸光陡然沉落,如同幽冥般的死寂。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心静如水地念道:“阿弥陀佛。”

阿松帮我整理了衣服,之后我随同他一起离开了寺院,我走得缓慢,烈日迎来的风明明炙热,却吹到我的心里面,透着一股子难以说尽的寒凉,只有我自己清楚,我虽然吃了止痛药,心依然剧痛难抑。要下台阶了,我忍不住回望,那僧人挺立而威,眺望着我的方向,僧袍扬起他的一丝哀愁,迎着风,他沐在圣辉之中,天地黯然,如同肃然起敬的佛像,亦如缠绵不绝的情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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