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气定神闲地喝上一口，之后微微蹙眉。我心里暗暗得意，双手插进口袋，无辜地声明：“这是贫民区，水质就这样。查先生将就一下。”

查仲文淡然地扫上我一眼，把茶杯往旁边一放，继续翻我的书，一点也不客气。看着他手上那枚奇怪的戒指，我忍不住问：“你的戒指看上去很特别，什么材质的？”

“骨头。”

他淡淡回。我整个人一僵，在心里暗咒，用骨头做戒指，还真符合他的气质。只是我不敢问是什么骨头。我干咳了两声，还是问了一直想问的：“她做了什么？”

原以为他会听不懂，不想他脱口而出“杀人。”

语气随便得像信口胡说。我整个人愣住，看着他慢慢将书合上，目光失焦地盯着某处，语气平静地又说：“她本来是大街上一个肮脏的妓女，用一张脸迷惑了一个善良的男人。”

“男人娶了她，对她千依百顺，她不知感恩，背夫偷汉。被发现后，她就把这个善良的丈夫残忍杀害。为掩盖罪行，她肢解尸体藏进花园，诬陷给情夫，接着一逃就是二十年。”

我如坐针毡地站起身来，呼吸困难地说了句“我下去帮忙”就要往外面冲。“她杀的那个丈夫……”查仲文边说边迈步到我前面，拦住我去路，“我认识。”

我看着他明显染了血色的眼睛，恐惧燃上心头，腿上像有千斤重，一动不敢动。他目不转睛，命令了句：“接着问。”

我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那个情夫……后来怎么样了？”

“判了四十年，不到一个月就在牢里上吊自杀了。”

他不紧不慢地答，然后用一种暗藏期待的目光审视着我。我心思全暴露在脸上，不照镜子也知道有多僵硬。“那……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是善良的丈夫？还是被诬陷的情夫？”

“你希望是谁？”

他手指捏了把我的下巴尖，仿佛这样的逗弄很有意思。我脸上好一阵发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谁都没差，反正都死了。”

闻言，他脸突然冷下来。窗外突然响起的嘈杂，打破了此时的死寂。我听见妈的大嗓门，爬上床往窗外一看，见是妈的婆家小姑来找麻烦，慌忙就往楼下跑。“来啊，谁怕谁！”

妈已经举着菜刀，要和小姑干起来了。小姑一见我就阴阳怪气地喊：“丫头，快来拦着，你妈又耍泼了。”

我大步流星地过去抓住妈的手：“妈，算了，有话好好说。”

“和她说屁！”

妈激动地破口大骂，“老娘说过了，她要是再敢来，就和她拼了！”

“米儿妈妈，你讲讲道理行不行！”

小姑环着手一脸嫌弃地假笑，“我哥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早就该把这房子还给我们家了！你白住这么多年也就算了，将来还要留给一个来历不明的。”

“呸！”

妈不客气地回骂，“看我不砍烂你的臭嘴！”

我用力把妈手里的刀夺了，大声喝了句：“够了！”

然后转身就朝小姑走过去。小姑瞄了眼我手里的刀，笑得僵了些：“米儿，你是大学生，懂法。好好劝劝你妈，好歹曾经是一家人，让你们住了这么多年也是仁至义尽了。闹到法院去多难看啊，咱们好聚好散，是不是？”

我扯扯嘴角，冲她假笑：“您说得对，好歹曾是一家人。”

说着回头看了眼妈，“妈，咱们不是每年都从牙缝里抠些钱出来补济给小姑么？既然小姑都说仁至义尽了，那我们也不用再做这种事了。至于这个房子，谁说了都不算，让法院来判也好，省得有人一直惦记着。”

“你……”小姑意外地哽住，瞬间变脸，“你算个什么东西！路边捡的野杂种，轮得到你在这里撒野？！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们家的，和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这房子是我妈的丈夫，留给她的遗产！”

我不惧地加大了嗓门，半分不让，“当时要她守寡的是你们，现在要过河拆桥的也是你们。您不讲道德不讲底线就算了，现在还想以身试法吗？”

小姑哑口无言，气得直哆嗦，过会儿却嚣张地笑了：“看把你横的！我大哥和你妈没有办过正式婚姻手续的，她有什么权利啊？哼，现在是谁不懂法啊？”

看着她洋洋得意的脸，我这瞬间是底气不足的，只能硬绷着。不料，查仲文跟着下楼来，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妈，说：“这位律师会替你处理妥当。”

同时，他那辆昂贵的座驾驶了来就在路边停下。华风拉开后座车门，恭请他上车。见状，小姑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瞳孔跟着放大，气得脖子都发了紫。妈拿着名片，原本死灰的脸立马鲜活了起来：“查先生，这……怎么敢麻烦您？您是大人物，那么大个集团等着你操持呢，我们这些小人物的事情……”“米儿的事，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事。”

他嘴角含笑给我一个笃定的眼神，然后优雅转身上车离去。妈说，查仲文留下的空气都是香的。只有我知道，这香味让人呼吸困难，无异于被掐住了脖子。被小姑这样一闹，妈也不摆摊了，早早就拉着我回屋，兴奋地在客厅里蹿来蹿去。我盘着腿席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流动的电视画面，满脑子想得都是今后该怎么办。“喏。”

妈笑盈盈地递来几张百元大钞。我被吓了一跳：“干嘛？”

妈往我旁边一坐，把钱往我手里一塞，训说：“去买几件像样点的衣服，再买点化妆品。你看看你，一年到头就这几身衣服，怎么去得了大场合？”

我把钱收好，咂咂嘴小声嘀咕：“就这点钱，也买不了名牌啊。”

“臭丫头。”

妈骂着戳我脑门，“这次你再给我搞砸了试试！像陈俊那种暴发户，你耍性子不要了也就算了。查仲文这种可不是小门小户，就他那份家底够你吃好几辈子的了，所以把你那臭脾气好好收收！”

我假惺惺地又是笑又是点头，尝试着扭转：“但是妈……杂志上不是也经常写么，有钱人大多都心理变态的。”

“那你就给我坐在宾利上哭。”

妈果断接话，“让咱们家这祖坟上也好好冒一次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