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很多，深邃又硬净的脸孔比在理城时消瘦许多，两颊深深凹下去，抿成一条直线的唇颜色极淡，尽管左右两边全守着荷枪实弹的看守，斜倚着门框的他毫不介意，专注的神游，一双琉璃目里飘荡着难以看懂的雾霭。直到看见叶星辰的身影，他这才回过神，之气身子，唇畔扯出一缕笑：“好久不见。”
电梯门口的女孩，身披一袭墨黑羊绒大衣，里面是一条简洁的羊毛裙，脖间缠绕着正红围巾。纯黑大红交相辉映，衬得她姣好白皙的面容越发晶莹剔透，宛似带露芙蓉。而她的眼睛，仍和初见时差不多，清澈如鹿，只不过，没有小鹿的迷茫空濛，反而有苍鹰般的坚定。和上回咖啡馆匆匆见面相比，她出落得更加娉婷动人了。浑身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让人光是瞧着，就能想到“佳人相伴，岁月静好”这样的字眼。难言的苦涩涌上喉咙，宁凌下意识就要往前走，两位尽职尽责的看守立刻伸手拦住：“抱歉，宁先生，你不能走出公寓范围。”
“是我一时没注意，抱歉。”
他也道歉，随即举起双手，退后两步，又回到之前斜倚门框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静静看着这一幕，叶星辰的心里，还是荡过丝丝缕缕的难受。她走过去，浅笑如花：“两位，我进去和宁先生聊一聊，总可以的吧？”
“当然当然，慕太太，您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内。这套公寓大概一百来平的样子，装修和家具还算可以，也有电视，平板，电话等联络工具，但毫无疑问，肯定都在安全部的严密监控之下。空气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百合清香，暖气袭人里，叶星辰解开围巾和大衣，四处打量也没看到鲜花，只在角柜的下方看到一盘焚香之后的灰烬，估计是宁凌点了香。“这是托他们买的铁观音，来尝尝。”
宁凌坐在茶案前，将滚水注入，洗茶之后，才开始冲泡。茶案的旁边，还摆着几样或粉红或淡黄的小点心，看上去十分可口。“谢谢。”
茶香弥散，她坐过去，端起面前的茶水嗅了嗅：“你……”“我还好。”
似乎猜到她要问自己，宁凌抢答，眸光闪烁里，浸润着由苦涩炼化的淡然：“反正都是不能出去，无非是挪个地方。而且，和庄园那种老旧阴暗的风格相比，我更喜欢这种清简通透的环境。”
本是天之骄子，如今却只能屈居如此，其中的苦闷和烦忧，太容易想象。叶星辰点头，放下茶碗：“那就好。这种日子，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
“怎么说？”
宁凌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他自幼被奶奶选中跟随关明月学习鉴宝，自从明白师傅当初的不情愿，又亲眼看到他自杀，他的心里就始终盘旋着常人难理解的痛楚，这些年几乎也没有谈过恋爱，直到叶星辰的出现。他总觉得，和叶星辰之前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究竟是不是爱，却很难得出结论，他只知道，自己对她，总有格外的不忍。为这份不忍，他在理城会出手相救。为这份不忍，才会想办法溜出，只为见她一面。“宁老夫人和宁静姝小姐去世，你是亲眼看到的，韩旅和阿梵正在调查，假如宁家所有事和你无关……”将垂落的发拂去肩后，她迎上他的注视，就像看一个曾经要好后来闹矛盾而分开的老友，“我会跟阿梵说，放你走。你有满腹才华，即使宁家不复存在，你应该也能活得很好。”
端向茶碗的手，错愕顿住。宁凌没想到她居然会为自己说话，情不自禁就道：“为什么？为什么……帮我？”
“因为……”因为前世你那一回的安慰之恩，我始终铭记于心。重生一世，你我命运的轨迹大大改变，你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帝，还落得个家破人亡，即使是你奶奶，宁静姝他们咎由自取，只是若你从未涉足期间，又何必赶尽杀绝？更何况，从之前的种种来看，你一直在矛盾中徘徊，足可见良心未泯啊。淡笑如花，她轻启菱唇：“你曾帮过我。”
她指的是上回自己溜出去，通知她小心？可惜，自己后来方才看清楚，那一回的动作，奶奶针对的不是她，而是慕全老爷子！“谢谢。”
满心苦涩化作唇畔一缕笑意，宁凌端起一叠翡翠绿豆糕递过去，“你今天来……”叶星辰拾起一片，直接道：“关达死了，是自杀。”
“他……”宁凌惊愕满面，显然不太清楚关达作为袭击港口的一份子这件事。将糕点又放回去，她将港口发生的事大概复述一遍，末了，她径直提问：“你奶奶如何得知慕梵和丽日见面，为什么又要派人进行自杀式攻击，你知道原因吗？”
剑眉深深皱起，对叶星辰所说的这些，宁凌确实毫不知情。他又斟出一碗茶，边喝边思索，越想越觉得有某处地方不对劲。关达当年是师傅家里的人，奶奶强迫师傅为自己授艺之后，他将关家所有宝贝拱手让出，博取奶奶的信任，为此，奶奶一直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作为监视者和辅助者，他对奶奶这么忠心耿耿，怎么会留着活口给慕梵他们捉住呢？他这一条活口，不就是将宁家推往死地的证明么？藏有武器，还公然械斗，急需巩固地位的欧荃单凭这一条，就可以将宁家打入十八层地狱啊。想到这，他舔了舔干涸的唇，问：“他有留下什么遗言吗？”
“没有遗言，不过，地板上，他用血写了两个字：足矣。”
“足矣？”
宁凌心弦一抖，唇角不由自主的哆嗦，越想越得心惊：“是了，大概是了……”“是什么？”
“是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宁凌仰天长叹，轻阖双眼：“潜伏多年的复仇。”
关达不是薛凝珠的人么？叶星辰奇怪的问：“他为什么要复仇，他不是你奶奶的人么？”
“这就要从我被奶奶选中去学鉴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