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京城里的姑娘公子们如此行径。而如今，他坐在一片喧闹声中，滴酒未沾，半撑在窗柩旁，眼看大雨滂沱，水雾弥漫间，氤氲了化不开的黑夜。仿若隔着雨，他就能洞悉夏白安如今在做什么一样。他的后颈无端的刺痛了一下。墨澈好看的眉头也跟着皱起，他随后抬起手，摸了摸今天被夏白安咬过的地方，伤口不深，本开始结痂，他那圆润的指甲尖却利刃一样刺开血痂，挖出血来。“墨澈……墨澈……”云雪痴痴的念着他的名字，整个人几乎扑到他的怀里，喃喃念着，“洪尧的人之前，真的是因为诅咒了皇上，才被勒令屠杀殆尽的，他……他们玩弄妖术，的确该死……你只要跟着太尉做好这件事情，皇上定然会赏赐你的。”

墨澈眼底压着一片黑，见云雪竟是翻身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只是冷笑着捏住云雪的脸，见那双迷离的眼：“还有呢？”

“老爷，轻些，这可是丞相府的嫡女。”

阿高低声提醒，边为墨澈挡下其他人的目光。云雪明显是醉了。她倒是不觉得疼，反而是浅笑着凑上前，将事情吐露了个干净，丝毫没有白日里威胁他参加夜宴，不然就不告诉他事情的底气。她歪歪斜斜的说：“冬日里，太尉说不定会带人去剿灭洪尧的据点……等你功成名就，休了那个贱人，娶我好不好？”

“……”贱人？墨澈的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直接将云雪甩开。阿高手疾眼快的将人扶住，汗如雨下，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老爷，我们得罪不起……”“该打探的都知道了。”

墨澈冷声开口，“你送她回去，我，也该回去了。”

“老爷！”

阿高着急，“云大小姐今日正醉了，还投怀送抱，您不如就借着这机会，直接和云大小姐坐实这关系，日后，她必然什么都……”“啪——”墨澈隔空一个响亮的耳光扇过去，阿高的嘴角瞬间见了血，再看墨澈，那双丹凤眼里满是疯狂和杀意，阿高浑身一颤，竟是双腿发软的扶着云雪一起跪了下去。而墨澈只是淡淡收回目光，径直离开。酒楼之外，一道黑影裹着黑袍立在那里。只一眼，墨澈就调转了方向，深入暗巷。黑影随之踏入其中。下一刻，墨澈的掌风就挥了出去，黑影挡了一下，头顶上的黑袍还是飞起，露出一张略有苍老的脸庞。那人和墨澈有着一样的丹凤眼，只是下颚的线条更加的冷硬，气势凛然。他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自若的脸。“功力见长，看来在外的这许多年，你倒是没有忘记勤修苦练。”

“你一手教养出来的阿高，傲骨不再。挖了情报，再污了她人名节，云雪罪不至此，这种想法，也亏得你们想得出来，竟同狗皇帝的品节一样低贱，令人不敢苟同。”

墨澈声音平淡，锐利的眸子直指对方。对方反而冷笑。“果然放养的狗，都是不懂道理的。”

“……”墨澈冷眼，袖口里的暗器扫出，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两道血痕。那人惊愕了一下，怒火丛生，声音也跟着高了几分。“你当初离开的太久，什么都不知道。”

“你可知他们当初屠杀洪尧的时候，污了多少女子的名节，砍掉了多少男人的脑袋筑成人头塔。”

“今时今日，你为大计，污了她名节又何妨？哪怕是将她玩弄于掌心，又何必愧疚？”

“还是说，你总听那夏白安满口的仁义道德，悲天悯人，竟忘了你为何要回京城吗？还是说你早早忘记了她，忘记了她是任人如何欺凌，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的？”

男人步步逼近，一句一字，凿开破碎的记忆，将墨澈拉入泥淖之中。墨澈仍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也遮住了他的视野，但他还是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紧盯着男人。男人继续开口：“你还记得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你的父亲，你的兄长，还有你那再不可能及笄的姐姐……”墨澈的呼吸随之乱了。光怪陆离的回忆似乎都有了形状，刀光血影，碎肉白骨，令他的呼吸愈发粗重。而男人也随之转身离去：“我不杀了夏白安，只是作为叔叔，给你留下一分慰藉罢了。若你再听了夏白安的天真之语，做些妇人之仁的事情。那她这个慰藉，我也不会给你留了。”

“……”墨澈将指骨捏的咔嚓作响。他目送着男人消失在巷子深处。等到他彻底离开之后，墨澈又慢慢的松开了拳头，此时，另一道雪白的身影手持伞而来，远远的看着他：“受人桎梏，不得善终。”

“先生。”

墨澈的声音平静，回头朝着白影拱手行礼，眼底清明一片，哪里还有刚才那副生气的样子，“叔叔他目光短浅，他不懂该如何复仇，我不怪他。”

白影慢慢走来，百川书院的院长露出真容，他看着墨澈：“那你，要将这世道倾覆，再复国吗？”

“洪尧么？”

墨澈回头看那酒楼，远远看阿高将云雪送上马车，笑道，“洪尧子民，我母亲，实在无辜。可剩下的这些苦心经营的人，也不配做皇帝。”

“所以呢？”

院长循循善诱。“谁当皇帝于我何干。”

墨澈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我为复仇踏京城，待到复仇结束，我只是墨澈。”

院长蓦地笑了：“我曾预言，你绝非平凡之辈，你竟是想着日后闲云野鹤。”

墨澈冷眼：“先生也曾预言，我的第一任妻活不过今年夏天，可见，预言不真。”

雨幕隔绝声响。等到墨澈离开，院长却慢慢回过头，叹了一声：“夏白安如草芥，却搅乱了这世道的命数，也不知……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