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看不见。漆黑的无垠空间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钟夏欢艰难地往前挪步，忽然，一个刺眼的刚硬木尖突然划破黑芒，直接向她的左瞳刺来。“啊！”

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身冷汗。忐忑地大口喘着气，当看到天花板上挂着的医院标志时，才渐渐安心不少。还好是梦。她手不自觉摸上左眼位置，想感受一下真实的存在感，却一下震住了。是纱布！“不可能……”梦里的惊恐尚未彻底消退，现实带来的打击直接从全身的毛孔钻进来，排山倒海。“你的眼睛还在，只是伤到了眉骨。”

低沉起伏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些松了口气的小心翼翼的紧张。钟夏欢慢慢地偏过头，这才注意到在左侧站着的傅司言。“伤口比较深，你多住院几天，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钟夏欢没回应，不再看他，心里却因为他的话，踏实了不少。病房的门在这时候被打开，医生走了进来。“傅总，如果再耽搁下去，您的关节完全肿胀起来的话，复位的难度会很大，而且还可能……”复位？难道是手臂脱臼了？钟夏欢脑子里“嗡”一下恍惚过什么。好像在自己左眼即将撞上桌角之际，有一股猛悍的力道在千钧一发之际拉扯了她的胳膊一下，同时有重物和她一起摔倒了。难道是多亏了傅司言，她才保住了自己的眼睛？准备继续听下去时，医生的声音却戛然而止。“走吧。”

傅司言冷冷收回扫向医生的冰刀眼，再次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先一步走了出去。骨科室。“傅总，您肩关节周围的肌肉已经处于痉挛状态了，进行复位时疼痛感会非常强烈，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一边用手检查，一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应该让我早点帮您复位的……”尖锐的疼痛让傅司言皱了皱眉，想到钟夏欢醒来后先恐慌，而后因为自己的话放松下来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啜上浅笑。“我没事，开始吧。”

医生眼尖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嘴上不由得更加把不住。“傅总，您对钟护士的感情真深啊。”

傅司言轻笑了一声，挑眉问道：“你看得出来？”

“当然，明眼人都一眼能看出来的。之前您住院时候特意要求钟护士照顾您，又在护士台帮她解围……”医生一边说着心里话来分散他注意力，一边开始关节复位。“这次更是为了她而摔成脱臼，因为担心她，一直忍痛到她醒来、亲口安抚她之后才肯接受治疗。这一桩桩一件件，我自认对自己老婆是难以做到的，傅总这不是用情至深是什么？”

傅司言浓俊的剑眉因为疼痛拧在一起，闻言，不置可否，“你知道的事挺多的，联想力也不错。”

能只根据他和她受伤的情况，就把内在因果猜个八九不离十，是个通透人。“傅总夸奖了，我也只是听其他人说才知道那些情况，然后自己胡乱推测这次事情的。”

傅司言抿紧了嘴唇，目光倏然放远。原来他行为里融入的情感，明眼人一眼就能从中解读出来。可为什么，他最希望的那个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心意。是不是一个人如果不爱你，无论你做什么，在她眼里都不可能是对的，也不可能讨得她的喜欢？突然，一阵强烈的疼痛像银针一样细密地从肉里扎出来，傅司言压抑着闷哼一声，额头已经沁出冷汗。“傅总，您再忍一忍，因为耽误的时间太长，复位难度也增大了。”

“你继续。”

他咬着牙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额头青筋突起。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医生也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傅总，关节已经复位了，记得要准时来复查。”

他一边拿出冰袋敷上去，一边嘱咐相关事宜，开外用药膏。傅司言接过单子，准备离开。走出几步，突然回头说道：“如果她问起来，知道该怎么说吧？”

医生微微一愣，明白他所指之后，踯躅片刻，最终还是隐下了心底的疑惑，承诺道：“傅总放心，我不会说的。”

傅司言点了点头，这件事说到底，错在他。如果他能冷静点不跟她吵，或者那时候抓紧她，她就不会撞到桌角上去。他自责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借着这种事儿来指望她感激？或许，不恶心她就算好的了吧。来到钟夏欢病房外，他看了看自己目前抬不起来的胳膊，脚步停滞了好一会儿，终于掉转头，离开了医院。病房里，钟夏欢半天也没有看到傅司言再进来。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而脱臼？带着一丝不确定，她一手撑住隐隐作痛的眉骨，慢慢下床，来到了骨科室。里面的医生背对着她，正在给患者看病。觉察到脚步声，医生回过头。“呀，钟护士怎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来我这里了？”

钟夏欢微愣，看来因为之前小三帖子闹出的事情，自己在医院已经出名了。“医生，傅司言呢？”

医生表情僵了一僵，尴尬地笑了，“傅总是大忙人，我哪里知道他的行踪。”

闻言，她思索了一下措辞，随即不确定地问道：“之前听您在病房里说，好像是他手臂脱臼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啊，那事儿啊……”医生动作顿了几下，语气自然地说道，“你听错了吧？我说的是傅总手底下的一个员工，他因为女朋友的事情，固执地不肯接受治疗，所以我才去请的傅总。”

是吗，真的是她听错了？医生见她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带着打赌的心理补充，“要不我带你去看看那个员工？他伤得蛮严重的，你和傅总是夫妻，去关心一下也好。”

钟夏欢抬头看向他，即便是一只眼睛，那里面的淡漠也让医生心尖一跳。“不用了，谢谢。您继续忙，我不打扰了。”

她手捂着左眼上的纱布，慢慢地走回了病房。躺回床上，在经过相应的检查后，她双目放空，试图回想昨晚的场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阿如，怎么了？”

“夏欢，昨天的事儿，谢谢你替我隐瞒我爸妈。”

简如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你在上班吗？我去医院找你。”

钟夏欢心里“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