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贝挂上了手机，耳边是沈时对她的交代：“你可以这样告诉柏文，我们已经有婚房了……”

　　她和沈时真的已经有婚房了么？

　　不管了，汤贝面朝洗手台镜子研究了一番，试着拿捏着语气，琢磨等会如何跟她哥说出拒绝的话。

　　哥，我和沈时已经有婚房了噢。

　　所以你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但是房子我们不能要。虽然我知道你疼我，但是这套房子真的价值太高，虽说爱是没办法用钱来衡量——

　　这时候，她一定要送给她哥一个真诚又不失遗憾的眼神，强调她内心复杂感动，然后继续动之以情……

　　最后汤贝对着镜子演练了一遍眼神，一切都满意了，将手抄着宽松的口袋，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等会，就全靠她的演技了。

　　手机再次响起，季柏文来电。汤贝一接通，手机听筒传来季柏文不耐烦的催促声：“怎么还没好？”

　　“我……”汤贝瞬间大脑短路了。

　　然后，她听到赵律师对季柏文的安抚：“季总，不急。资料都齐了，等会只需要汤小姐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签名就可以了。”

　　“快点——”季柏文催她，咬着音。

　　默默地站在太阳底下，汤贝突然变得坚决，抿了抿唇，已经将话说了出来：“哥，这个房子我不能要。”

　　季柏文那边没了声音。

　　汤贝同样大气不敢出声，她想解释两句，就像刚刚练习的那样，可是想象一下倏然季柏文沉下来的脸，怂得直接挂上了手机。

　　刚刚赵律师那声汤小姐，以及需要她提供身份证……无疑表明了她姓汤，他姓季的事实。就算是亲兄妹，可是上千万的房子，她怎么能说要就要。

　　如果她要了她哥的房子，让外人怎么看，善善和老汤怎么想。

　　里面产权过户办理中心，季柏文和赵律师双双坐在椅子上，赵律师面向季柏文，看着他一点点沉下来的面色，迟疑地问：“那个汤小姐……”

　　“下次再办吧。”

季柏文说。

　　就在这时，他手机里进来一条消息，季柏文打开查看，汤贝贝发来的——

　　“哥，我上洗手间突然想到，我去美国就只给你带了一条李维斯的牛仔裤，还是买一送一的，我……实在没脸要你的房子。”

　　什么破借口。

　　季柏文深深呵出一口气，她倒是还能想起那条买一送一的牛仔裤，所以是刚刚上洗手间脱裤子时想到的吗……季柏文咬咬牙：“怂包。”

　　怂包·汤贝贝已经逃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关于她哥要给她房子的事，汤贝暂时不想跟老汤和善善提及。毕竟平时她哥给她买稍微贵一点的礼物，善善都会提醒她，不要老是花他哥的钱，现在别说是S市的大房子。

　　肯定不会同意的。

　　她刚来S市上大学的时候，她还挺开心有一个有钱的哥哥，时常给她的小金库塞生活费，心里得意洋洋且没有顾忌。结果有一次她和她哥、程莹莹一块吃饭，她到洗手间洗手，里面程莹莹正背朝她给季子珊发语言——“子珊，我跟你说喔，你也要跟你哥多要礼物，要跟贝贝学着点。”

　　“这样……有利于增加兄妹感情。”

看到她走进来，程莹莹语调一转，继续把话说完。

　　老实说程莹莹那两句话当时她听到并没有多大感觉，但是之后每次季柏文给她钱或给她买礼物，她都会想到程莹莹对季子珊的叮嘱。

　　不痛快是真的，懒得计较也是不假。

　　善善对她的嘱咐反而成了真理，这世上搬弄是非的人太多，同样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正因为从小到大她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不管是在周庄，还是S市。她告诉自己不要成为那种调嘴弄舌的人……

　　的确，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季柏文晚上回了一趟季家，客厅沙发坐着季林森，王晓春，连季子珊也难得地陪在旁边，一块看起了电视节目。

　　见他回来，王晓春站起来问他：“那个柏文你吃过了吗？厨房还熬了粥……”

　　“谢谢王姨，我吃过了。”

季柏文谢绝，走过客厅的时候，季林森出声问他：“我听赵律师说，你把你现在住的楼上房子，也买下来了？”

　　季柏文停下来，没有任何隐瞒，点了下头说：“对啊。”

　　季林森有些头疼，回过头：“好端端的，你又买什么房？”

还买在楼上楼下，这个家里有一个人爱买房还不够么？

　　季柏文站在红木沙发后面，双手放在裤袋，视线往某个方向看了眼，眼神略微收了收，开口说：“那房子我是给贝贝买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季林森突然语塞。

　　同时，沙发座上的王晓春和季子珊都低下了头，然后王晓春站了起来，对自己丈夫说：“我去厨房看看粥熬好了没。”

　　“王姨，你先等会。”

季柏文及时要求说，拦下了王晓春。

　　王晓春：“……”

　　季柏文转了转身，面朝着季家所有人，既然今晚人都在，他索性把话一次性说明白。免得双方存在不同的理解，误会了他给贝贝买房的事。

　　“爸，当年森善你和我妈都双方持股，后来你们离婚了，我妈把名下的股份都转给了我，事情是这样没错，对吧。”

　　季林森抬着眸，父子两人如出一辙的眼神碰撞成一线。

　　“按照这样理解，如果当年我妈没有把森善的股份转给我，她现在仍是森善的大股东。她的持股份额和沈教授一样，不仅是森善的股东，还是董事。”

　　季林森已经明白自己儿子要说什么。

　　“我和贝贝都是我妈的孩子，贝贝就算姓汤，依旧也有继承我妈股份的权利，只是因为我妈为了跟你划清界限，把股份都给了我。从头到尾，是我占了贝贝的便宜，我妈全部转给我的股份，按理说其中一半是贝贝的……我妈当年转我的股份价值多少，你们也都清楚。别说我现在给贝贝买套房，就算我后面把森善股份送一半给贝贝，也是——理所应当。”

　　一句理所应当，季柏文说得平和又尖锐。平和的是声音和语气，尖锐是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每个字都敲打着客厅里的每个人。

　　对王晓春来说，是季柏文每每说出的森善两字。

　　对季林森而言，是那句为了跟你划清界限。

　　对季子珊，是季柏文念出的贝贝……

　　她和他同一个姓，可是他的妹妹却只有贝贝。季子珊难堪又难过得地站了起来，第一次站在她妈的立场对峙季柏文：“哥，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是我妈告诉爸，你给汤贝贝买房的事吗？”

　　季柏文对视着季子珊，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这话我没说，是你说的。”

　　一时之间，王晓春脸又红又急，像是喘不过气。

　　直到季林森呵斥出声，一脸的阴翳，冷冷地发问儿子：“所以这个家只有你说话的份，我们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季柏文没有回话，只是动了动手，打转的眸光有着说不出的嘲讽和轻视。

　　晚上，季林森去找了沈章平，季柏文和沈时也在篮球场见面。

　　沈时已经在球场等季柏文。白天他挂上贝贝的电话，下班的时候给季柏文发了一个信息：“晚上老地方打个球？”

　　所以今天，季柏文才回到了季家。因为沈时这样约他，无疑是有话要跟他说。

　　打球只是一个托词。

　　……然后，季柏文真的有些不明白了，他不就是给贝贝买套房，为什么连沈时都问他缘由，他有钱烧得慌不行吗？

　　“沈时，我给贝贝买的房子是婚前财产，你，没资格过问。”

季柏文刻意地强调一句。

　　沈时笑了，其实柏文给贝贝买房买车买游艇他都没意见，但是作为婚房的话，他是不是可以提一提他的想法。如果柏文是担心他家之前买的房子没有贝贝的名字，他回头就可以加上……

　　“不是这个原因。”

季柏文坐在球场长椅上方，打断了沈时的话。

　　沈时知道不是这个原因，背靠着长椅，悠悠开口：“所以，你就是想我和贝贝结婚后，住你楼上吗？”

沈时话里带笑，以玩笑的口吻问季柏文，“不怕吵啊？”

　　沈时这个语调，完全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每每他一脸沉默地从季家走出来，他却站在沈家大门朝他打招呼：“嗨，要打球吗？”

　　那时候肆意又神采飞扬的沈时，内心却是冷漠而倨傲，他被所有人捧着，学校老师媒体记者还有迷恋他的女同学，甚至还有女生为他跳楼……

　　然后他就去了哈佛念书，连高考都没有参加；唯一的变故是沈阿姨得了癌症，

　　好像之后沈阿姨也去了一趟美国……但是在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季柏文不知道。

　　但是沈阿姨的离世，应该是沈时从研发转临床的主要原因。

　　沈阿姨的葬礼他参加过，她妈也从周庄过来，他见沈时井井有条地安排着一切，成熟稳住强大得令人难以置信，似乎不需要任何的安慰。

　　葬礼结束的晚上，他和沈时在球场碰到，他手臂系着黑色的挽带，也是像这样坐在长椅上，从头到尾也只是揉了揉额头，跟他说：“国内的风俗真是多得令人厌烦。”

　　可是，就算厌烦，他还是做得那样完善，没有任何的敷衍。

　　之后沈时一直留在美国，季柏文觉得沈时应该不会回国了，他不像自己有太多束缚，也没有太多的情感需求……结果今年他回国了，还跟贝贝谈起恋爱，很快还要成为自己的妹夫。

　　所有事情回想起来，季柏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只想到葬礼上的沈时，他就有些担心他和贝贝是否真的合适。

　　他家怂包子虽然做事冲动又是小戏精一个，但是她对人对事都是真诚而炙热。就怕结婚以后，沈时一时松软的心又变得坚冷而自我。

　　那么，受伤的只会是他家小戏精。就像小时候她热情邀请他一起玩游戏，可是他没心情敷衍她的时候，贝贝还是会难过地离去。

　　当然，他家小戏精也很厉害，转身就找起了新玩伴。

　　这样一想，以后就算情况糟糕，小戏精也不会成为幽怨的小可怜。而且到时候，汤贝贝还会知道，什么男朋友什么老公，都不如家人和亲哥可靠！

　　……

　　汤贝不知道，季柏文居然设想过她被沈时冷暴力然后被无情抛弃的场景，如果她知道季柏文有这样残暴的猜想，什么她被抛弃之后终于知道亲哥的好，她只能说：脑洞这玩意完全是由基因和遗传决定的，她能走上编剧和导演这条路——

　　不是偶然。

　　周一，汤贝拿到了戏剧学院毕业证书和艺术学位证书，下午毕业拍照的时候，善善和老汤也来到了S市看她。一块陪同的还有沈时。

　　汤贝有一种大丰收的感觉。

　　尤其晚上蹲在酒店大床前，将今天到手的证全摆了出来，毕业证，学位证，以及……红本子结婚证。

　　沈时的结婚证也在她这里，所以结婚证还有两本。

　　酒店是一个套间，她在里面卧室，外面沈时和她爸妈一块坐着，聊着后面的婚礼事宜。

　　汤贝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发朋友圈之前，打算先将结婚证发到洛杉矶的小群里，试一试效果。

　　洛杉矶，张安硕早上刚起来，结果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群里晒出的两本结婚证。结婚证是汤妹晒的，并@了他，留下一句话——

　　“张医生，我和沈时领证了噢。”

　　……这两人还没完没了是吧。上次发合照，这次发结婚证，每天玩这种幼稚的忽悠游戏，有意思么？

　　其实，汤妹做这样的事张安硕完全理解，但是沈时也在群里……看到也不说一声。

　　大概也是跟他一样，根本拿汤妹没办法吧。

　　张安硕丢了一个恭喜表情，十分配合地说：“恭喜汤妹和时哥，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啊。”

　　同时，他@了沈时，他就不信，沈时还能由着汤贝继续折腾。

　　大床旁，汤贝一脸幸福地接受了张安硕的祝福，回了一个害羞又开心的小表情，一个汤圆红着脸蹦蹦跳跳。

　　沈时估计还没有看到群消息，张安硕继续忽悠：“汤妹，你把结婚证打开给我看看呗，我想看看你和时哥照片拍得怎么样？”

　　“喔。”

好呀！

　　汤贝回张安硕，然后将两本结婚证打开，拍了照片，大大方方地传到了群里。

　　两个红本本，里面的照片也是红底，照片里汤贝笑颜如花，沈时面容清隽，眉心愉悦。

　　简直像是……真的一样。

　　三十秒之后，张安硕研究完毕，回复：“P得真好……”

　　汤贝：……

　　所以从头到尾张安硕都不相信她么？还觉得她和沈时□□逗他玩？？？

　　就在这时，沈时出现在群里，一边同岳父岳母聊天，一边拿着手机回了两个字：“真的。”

同时@了张安硕。

　　“真的P得很好是吧！”

张安硕接了沈时的话。

　　汤贝：“……”差点窒息了一下。

　　“不，是我们真的领证了。”

汤贝敲打着手机小键盘，用特别认真的语气，在群里对张安硕说，“后面可能还要邀请你回来参加婚礼喔！”

　　“……”

　　张安硕没有再回复过来，良久之后，发来了一句特别冷静又幽长的语音：“你们真的没有在跟我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