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位子不好做。看上去，总裁似乎高高在上，能调动千军万马，但事实上，总裁的所做的每一个重大的决定，都要受到董事会的钳制。能力稍差的总裁，甚至可以说就是给董事会打工的，因为靠他自己根本做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决定，只能靠董事会群力群策，想出好的方案，总裁只是作为执行者去落实。在老谋深算的董事会成员面前，秦篱明显感到底气不足，因为他知道这次做出合并决定的实际原因在他们面前根本站不住脚。可说谎的代价，对他和宋眉来说又似乎都太大，他暂时想不出折中的办法。“那行，就以这份合同为准，但需要提醒大家的是，宋氏虽然现在境况大不如从前了，他们也有选择的权利。这份合同我会亲自给宋氏现在的负责人带过去，听听她的意见，如果她有修改意见，我会带回来再让大家一起讨论。”

秦篱说。说起宋眉，他脸上不经意地露出微笑。这天中午，秦篱带着打印出来的合同去了宋氏，宋眉丝毫不掩饰她内心的兴奋和急切的心情，在吃饭时就忍不住翻开了合同。“秦篱，合同的事我不是很懂，可以晚一点答复你们吗？”

宋眉问，语气听上去非常不自信。“当然可以，”秦篱不以为然，事实上他也希望宋眉能提出不同的意见，这样他才可以在秦氏董事会面前帮她争取，“你认真看，看明白了再回复，不着急。”

秦篱不动声色地暗示。这些商场上的事情，他既希望宋眉多懂得一些，因为那样才能保证她的利益不受损，又希望她不要染指太深，因为那样的话，她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单纯。“我会尽快的。”

秦篱的话正中宋眉下怀，有了秦篱提供的合同，她甚至可以让张未直接在这份合同的基础上加以更改，更容易做出不被他们发现破绽的合同。景陌行离开宋氏后，宋眉马上拨通了张未的手机号码。“宋小姐，您别着急，我这才刚起了头呢。”

张未猜到宋眉要说什么事，慌忙解释。“我知道，张律师，你也不用着急，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拿到了对方做的合同，你在这份合同的基础上修改就行。”

宋眉答。“噢这样啊，这样确实对我来说更简单了。”

张未感到好奇，明明是宋眉想算计对方，怎么对方还会那么积极主动地做合同。简直傻蛋一个，张未在心里嘲弄道。“你放心，报酬不会少，我的要求就一个，保证让他们看不出来就行。”

宋眉说道。她的口腔里还残留着秦篱送过来的饭菜的香味，当说出这句话时，她依然有些于心不忍，可她也明白，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的道理。下午，张未直接来宋氏取走了合同，当天晚上，他就把改好的合同影印出来，亲自送到了宋宅。明明可以发送电子档，张未却要亲自送纸本合同，主要是因为他想在宋眉面前混个脸熟，这样以后宋眉如果再有类似的工作，不会再考虑找别人。“你确定，这份合同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像宋海诚在世时一样，宋眉在书房接待了张未。她粗略看了一遍合同，却看不出所以然。“我确定，宋小姐。”

张未明白宋眉可能是不太懂合同的事，耐心地解释：“现在的合同，可以确保宋氏会是最大的受益方，而且秦氏在签订合同时，发现不了任何问题，我保证。”

“如果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宋眉重新拿起合同来翻看，因为看不懂而感到心烦意乱。“宋小姐，我帮您父亲做了二十年的合同，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我保证，这合同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张未看了一眼宋眉，接着说道：“您要是有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我。”

“不用了。我相信你。”

宋眉合上合同，干脆地说道：“我会尽快让财务打款的。”

“对了，宋小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张未在修改合同时发现一件怪事，他确定宋眉还不知道。“说吧，什么事？”

宋眉问。“这份合同，它的原版是绝对保证秦氏利益的，我猜，对方也跟宋小姐有同样的心思。”

凭张未多年的经验猜测，对方的团队里可能也有这方面的行家，可他没有直接告诉宋眉，一来他的合同毫无破绽，即使是行家也不太可能看出任何问题，二来他不希望宋眉因此担心，因为那样很有可能会直接影响他的进账。对他来说，告诉宋眉他所发现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是吗？”

张未说的话完全出乎宋眉意料之外，她原本以为张未要说报酬的事情，没想到却是跟秦篱有关。秦篱跟我有同样的心思？宋眉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她猜想秦氏一定有人反对两家公司合并。现在想来，秦篱白天的那句“认真看，不着急”似乎就是在有意暗示她。这个傻子！宋眉感慨。张未走后，宋眉独自待在书房把合同翻看了好几遍，可无奈依然看不出所以然，只好作罢。第二天上午，宋眉带着合同回到宋氏后，才给秦篱打去了电话。“秦篱，合同我已经改好了，我们把签约的时间定一下吧。”

宋眉用职业化的语气说道，似乎她马上要跟秦篱签订的，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合同。“要不明天吧。”

秦篱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宋眉这么快就改好了合同，“今天你把合同传过来一份吧，我先拿给董事会的人看。”

因为两家公司快要合并，跟宋眉的关系又比以前更亲密，秦篱完全不避讳跟宋眉谈到秦氏内部的工作流程。“那我待会儿让助理给你传过去，你注意接收一下。”

宋眉说着，因为心虚和紧张，心跳渐渐加速。秦篱所说的要拿给董事会看她完全理解，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份合同会遭到秦氏董事会的人反对。尽管张未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她心里还是感到没底。秦篱没有多说，收到合同后，他二话不说就召开了股东会议，会议上，股东们人手一份宋眉修订后的合同，“这是宋氏回传的合同。”

秦篱对股东们说道。“可是，这合同跟我们发过去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石俊率先发言，他把合同从前到后翻阅一遍，发现修订后的合同除了页数比之前多，条款跟之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几乎就是没有修改过。石俊认为这是宋眉不懂商业合同的缘故，内心暗笑。“是吗？”

秦篱暴汗，这份合同他出于对宋眉的绝对信任，并没有细看，但听说跟之前的没有什么不同，他暗中为宋眉捏了一把汗。“是啊，少爷，并没有太大区别。”

另一名股东诧异地说道。原合同条款是秦氏股东一起讨论出来的，几乎每一个人都看出来，宋氏回传的合同改动不大，很多条款，几乎就只是换了个说法。“少爷，我看，我们这些人是懂商业上的事，合同还是再让律师过一遍吧，以防万一！”

石俊说着看了看其它股东，其它股东此时也都看着他，“如果律师那边没问题，我们就全体通过了。”

看样子宋眉是真的要吃亏了，秦篱暗自替宋眉感到着急。不管是跟秦氏股东，还是跟宋眉，他两边都没办法说实话，此刻秦篱感到非常难受。“少爷？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见秦篱自顾自地低头沉默，石俊诧异地问。想到秦篱在前一天说起过觉得合同不公平，石俊劝道：“少爷，商场就是这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今日对她仁慈，她改日说不定会对你赶尽杀绝。”

秦篱吞并宋氏的提议曾让石俊感到惊艳，他一度感慨后生可畏。秦篱现在的犹豫却让他感到有些失望，因为在商场，最致命的特征就是心慈手软。心慈手软的人，注定不会在商场上笑到最后。作为秦氏的股东，石俊当然会密切关注这位年轻继承人的一举一动，因为这些都关乎着秦氏未来的发展。“没问题，我没有任何问题。”

秦篱语气坚决地回答，“既然这样，大家就都去忙吧。合同的事，等律师那边有回复了，我再让助理通知大家。”

就在刚刚那不到一分钟的沉默里，秦篱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这合同真的会侵害宋氏的利益，他就以个人的名义弥补宋眉的损失，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两全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