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褒贬是买主。在丰技师的印象里,翁建亭还不算最难缠的顾客,尤其是当他签下协议,再次掏出信用卡时,丰技师觉得刚才那一番唇舌都得到了回报。程序员正在将飞鹰计划翻译成青色能懂的程序语言。翁建亭和丰技师等在一旁。"天天守着这么一个宝贝,你们迄不成了神仙?"翁建亭说。"哈,"丰技师摇摇头。"我们不是神仙,它是。就象当初,是深兰打败了卡斯帕罗夫,而不是它的设计者。把深兰的设计者捆在一起,也下不过卡斯帕罗夫的。"只见程序员挺直身子,右手食指敲了一下回车键。监视器上出现了一张代表青色的娃娃脸。接下来,预测结果便出现在翁建亭面前。"飞鹰大厦将在进行到第二十二层至第二十六层间停工?"大概是为了提醒顾客注意,程序设计者特地在此类否定性答案后面安排了一个红色惊叹号。望着那一明一灭,独眼般的惊叹号,翁建亭一时反应不过来。以为有人和他开玩笑。"怎……怎么?停工。问问它,是临时停工吗?"大概由于问题简单,丰技师并未再收费,程序员键入问题,青色立刻给出了答案:"永远!"丰技师对建筑业一窍不通,青色的答案对他来说只是一行逻辑清楚的汉字,翁建亭则不然,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幅惨景:他那宝贝大厦裸露着钢筋水泥的内脏,任凭凄风苦雨吹打。果真如此,停止下来的不仅是一幢大厦,他的飞鹰公司也将跌落尘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让我看看青色的运算过程!"翁建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不,先生。这不光是因为我们刚签了合同,而且事实上也不可能。瞧,它运算了三亿多步,您就是每秒种看上一条,也要昼夜不停地看上十年。我觉得您最现实的选择就是停止飞鹰项目。避免无谓的损失。"(四)丰技师认为最容易作到的,恰恰是翁建亭最难作到的一条。这不光是因为翁建亭的这个工程已经在企业界传开,关乎公司声誉。更因为翁建亭从小就不信邪的本性。他知道,商场是个变幻莫测的舞台,今朝春风得意,明天一败涂地。如此诡秘玄妙,把许多商家都推进了迷信的怀抱。其中尤以房地产业为甚:拟定计划时要先看风水,测运势;开工时要杀猪宰羊,祭天拜地;工程进行时要谨守各种忌讳;末了赚不到钱,开发商还要撂下一步句话:我没那个财运。翁建亭不屑于和这些人为伍。他是建筑学院的高材生,一条条科学定理构成了他的世界观。这次向青色咨询,也是因为他从某权威学报上读到一篇评论文章,说青色的研究成功突破了社会科学的一个重大前沿课题。他才有些动心。可是测试结果依旧使他联想起街头摆起的那些"电脑算命"的卦摊。"还没干就宣布死刑,哪有这样的事。简直是卖狗皮膏药。"青色冷酷的预言反到激起了他的冲天斗志。回到公司他就立刻下令,飞鹰计划全面上马!当然,青色那深不可测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里毕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严令手下把飞鹰计划的每一步都重新审核一遍:融资、募工、拆迁、土建、材料供应、广告宣传、公关运作……必须万无一失。为此,公司里百十台工作站、个人电脑不停地运转着,翁建亭相信它们加在一起的能力不次于那个算命先生。飞鹰大厦雄鹰般拨地而起。翁建亭眼观六路。往小处看,工程进展顺利。往大处看,市面繁荣,股价坚挺,宏观经济形势运行良好。翁建亭放眼四外,不见一丝乌云。"或许,青色百密一疏,而我的飞鹰计划就是那不知多少万分之一的不合常规的例子。或者,青色的运算逻辑本来就有毛病。"翁建亭暗自窃喜。当大厦主体建到第十八层时,日报的国际版登载了一则微不足道的小消息:西非小国布基纳法索的股市暴跌!布基纳法索远在海外,且经济弱小。不要产股市暴跌,就是涨上了天,与翁建亭也没有关系。他没有看内容就从这个标题上移开了目光。第二天,翁建亭刚上工地,民营华丰银行突然来电话,请他火速前去议事。华丰银行是飞鹰集团最重要的融资机构,怠慢不得。翁建亭立刻赶到那里。华丰银行总裁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候。"你看……这条消息。"总裁把昨天的日报递给翁建亭,指头点在"布基纳法索"几个字上。"这消息我看到了,怎么……""是……是这样。"总裁的嘴里象含了块热豆腐。"金海基金会前些日子进入布国股市,一直作多,拉高股价。不想被布国股市监察机构发觉,制订了几个相应政策,专门打压他们。金海基金全军覆灭。""是啊,然后呢?"翁建亭对总裁的吞吞吐吐感到不耐烦。"一周前,他们……向我们拆借了大笔资金。"翁建亭的眼睛立刻瞪圆了。这种拐几道弯的事情他如何能及时知道。"什么,你们借了多少?"总裁垂下头,默不作声。"我不管你们借给他们多少,答应借给我们的一定要如期拨给。我们之间有合同。"翁建亭觉得一张大网正在向他身上束上来。"翁先生,"总裁鼓足了勇气,摆出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您还不了解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已经……破产了。"翁建亭二话没说,赶回公司。亲自检查财务状况。然后向外拨打一个又一个电话。请求其它金融机构予以融资。然而,金融机构是商界的神经中枢,风吹草动最先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异口同声回绝了翁建亭的要求。理由是飞鹰集团的资产结构不合理,贷款风险过大。大厦又升高两层,材料供应商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纷纷停止赊供货物,并且催讨以前的欠款。大厦又勉强爬升了两层,已经预购了楼花的买主也闻风而动,找上门来要求退款。翁建亭无力应付众多债主,只好借故躲避。飞鹰大厦最终停止在第二十四层上。不久,那裸露在风雨中的灰色楼体就成了的士司机们的一个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