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我们爱科学》(一)“哇,现在的寺庙真多啊,这么个小山村也有一座。”
高世明医生闲来无事,喜欢开上车,天南海北去“暴走”。既观赏各地风光,又放松紧张心情。这天放假,他瞄着一处深山就往里面开,一直开到柏油路的尽头。这里有个村子,一座小庙孤零零地立在村子外不远处。庙宇年深久远,门楣上刻着“玄通寺”三个字,漆皮已经脱落大半。不过周围收拾得很干净,看样子还有人住。高世明心中感慨,拿起数码相机就过去拍照。庙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高世明里里外外转了几圈,正纳闷间,一位老僧杠着锄头从远处回来。高世明第一次遇到亲自种地的僧人。不由得好奇心大增,就远远给他拍了一张。那位老僧很和气,冲他打个了稽首。“您怎么不锁门啊?”
高世明好奇地问。老僧一指脑袋。“呵呵,值钱的东西都带着呢,锁门做啥?”
高世明心中一凛。名刹大寺他去过不少,都成了旅游景点。出家人改行作了推销员,能够谈禅论道的却见不到一个。这位看来是个真修行的人。当下便问老僧,能否在此借宿,他可以给香火钱。老僧一笑说,你要住便住,我不提供服务,你也不用给钱。高世明便停好车,和老僧一起淘米、洗菜、做素斋。老僧法名藏源,有五十多岁,独自在这里修行。高世明请他介绍一下本寺历史。藏源说:“这寺有几百年了,现在只有我一个出家人,我除了从县文化馆领点翻修费外,剩下自吃自种,落得轻松自在啊。”
(二)晚饭后,高世明跟藏源法师一起涌经,修禅,然后聊起家常。问到藏源法师何时削发,因何出家?法师长叹一声,告诉访客,自己是壮年出家,到现在不长不短,已经有十五年了。“唉。从小我的家人就很连遭不幸。十一岁的时候我父亲得了霍乱,那时山沟里交通不便,人送到医院已经没救了。十五岁的时候我母亲得了伤寒,也是没撑几天就去世了。剩下我和哥哥、弟弟一起生活。我们家穷,好不容易说到个媳妇,人家不嫌我穷。可娶过门没三个月,她突然得了脑膜炎,也是抢救无效,肚子里带着个孩子就走了。”
说到这里,藏源法师眼里闪着泪花。虽有六根不净之嫌,但想到他遇上这样凄惨的事,谁能不心酸。高世明对他充满同情。“再后来是我哥哥,也是得了伤寒。人走了,留下嫂子和几个孩子,苦啊。没几年又轮到我弟弟,得了流行性出血热,挺结实的汉子,死时剩了一把骨头。我刚过四十岁,全家人就剩了我一个。”
“我们农村人有话,发生这种事,都是我命太硬,把亲人们克死了,就我活着。这话一回不信,两回不信,这么多次,亲人们病得爬不起来,我一点事都没有,不由得我不信。谁和我亲啊,近啊,都得不着好。所以我就离开家,在山里转。本想了解此生,结果转到这里。以前这里方丈是法慈长老。他听了我的身世,给我开导,说我这叫‘异熟果’,前生造的恶业太多,这辈子要受家破人亡之苦之果报。只要许身佛门,每日诵经,日后当可摆脱。”
“听了长老的讲解,我决定削发为僧,以洗恶业。没想到过了几个月,法慈长老也得了霍乱圆寂了。临死前他还劝我不用内疚,以他之身解我的恶业,等于积下善果,来世定有善报。”
高世明是个骨科医生。听了这些后很同情藏源法师的遭遇,但对因果报应那一套却不以为然。他听精神科医生说,有的精神病人有严重的罪恶感,总认为自己犯了滔天大罪。莫非藏源法师的心理也有点这种倾向?想到这,高世明便劝道,假如你造了业,恶果应该落到你身上,因何你周围的人却遭秧?可见和你没有关系。藏源摇头道。“你是医生,天天看到病人,看到死人,你不觉得奇怪。可一个普通人,平时不呆在医院里,怎么回看到那么多暴病身亡的人?何况都是自己亲的近的。现在我就住在村外,平时见到乡亲,能少来往就回避,就是怕关系太近,让他们染上我的恶业啊。我看你是外乡人,住一宿便走,才敢留你过夜。”
劝来劝去,法师只是不听,高世明也只好作罢。他转念一想,也许这样法师的心理会平衡些,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