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伴随着“咚咚锵”的声响，她抬起头，很得瑟地说：“当然，如果是来献花，就另当别论。”

不知为何，莫梵亚一直记得那天的苏瑞，记得她一只手拿着鼓槌，歪着头问自己时的表情。眉眼明净跳脱，阳光从大大的彩绘玻璃窗外照在她的脸上，让细微的绒毛也镀了一层淡金。从何时开始变的？在这个问题愤愤地浮出水面时，他的脑中莫名地闪过很多形象，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片段，清晰而连贯。“真的没什么事，抱歉，让莫总担心了。”

苏瑞冷淡而客气的声音又将莫梵亚从短暂的走神中扯了回来。他顿觉不爽，莫名地执着起来，“你现在在哪？”

非常颐指气使的语气，根本不容苏瑞回避。苏瑞踌躇着，她不能回到说自己在酒店。“我现在正送萧萧回酒店，如果你没有其他事，就出来一趟。我好像记得，你的职责是二十四小时听命于老板。”

莫梵亚又开始用职位压她了。刚才在永安街遇见她的时候，她的表情不像作伪。从刚才到现在不过几小时，事情怎么可能会圆满解决？她向别人借钱了吗？谁？哪个男人？莫梵亚兀自想了，自己也没察觉到，怒气里竟夹杂着酸味。苏瑞怔住。送萧萧回酒店？萧萧住的酒店，不就是这一间吗？难道他们很快就会遇见了！这个发现让苏瑞立刻紧张了起来，她并不回答，而是直接按掉电话，打算走人。转过身，却看见了正迎面走来的萧萧。“苏瑞？”

萧萧看见她后，也是一愣，眸光在初时那一瞬的戒备后，很快变成招牌的和善与亲切，“你怎么来这里了？等阿亚吗？”

“不是，是……是和朋友约好在这里见面，不过他还没来。”

苏瑞不能说斯冠群的事情，只能随便扯了一个谎。萧萧噙着笑，有点暧昧地看了看后面的酒店，“和朋友约好在酒店碰面？怎么刚好是这间酒店呢，呵呵。”

她没有明着说什么，但苏瑞知道话里有话。——也难怪萧萧会瞎想，她明知道萧萧就住在这间酒店，也知道莫梵亚会和萧萧一起留宿这里，自己还在深更半夜巴巴地跑来……现在真是有几张嘴都讲不清楚了。“因为是朋友定的地址，我也没想到那么巧。”

略微定定神，苏瑞索性拿起手机，道：“我催一下他。”

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直犯难：她从哪里抓一个这样的朋友出来？倘若是从前，还能揪住李艾，可是李艾现在还在Alex那里避难呢……等等，Alex？苏瑞将手机号码翻了一遍，很快找到了上次在酒吧时存进去的名字，她拨通了那串从来没有打过的号码，大概响了三声左右，话筒被对方抓了起来。“苏瑞？”

Alex有点出乎意料地惊喜，“怎么……怎么是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瑞的幻听，她觉得Alex的声音有点轻颤。结结巴巴的感觉。但还是柔和温润，和以前一样，让人觉得乖乖的。“不好意思啊，我现在人在凯悦酒店，你——”苏瑞抬眼，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萧萧，正琢磨着措辞，Alex已经很快接过话题，“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接你。……李艾，李艾刚才一直在念叨你。你等我一会，很快。”

一面说着，他已经朝外面疾步走去。苏瑞听见电话那头的背景乐变得越来越淡，渐渐能听到夜晚的街道上呼啸而过的鸣笛声。真是一个性急的孩子。苏瑞想。心里却陡然流过一阵暖意。“我朋友马上就过来了。”

淡定地收了电话，苏瑞微笑着解释道：“我先去马路对面等着了。”

再迟一些，莫梵亚也该过来了。他刚才明显是在停车场给她打的电话。萧萧先下车，莫梵亚则去停车场停车，就在这样小小一段的空隙里，他终于可以细问她的事情……连打电话都是见缝插针。苏瑞明明不觉得自己亏欠于谁，却莫名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被莫梵亚偶尔、‘偷偷摸摸’地关注着，甚至不如给斯冠群当情人。起码，斯冠群是正大光明、直接果决的。苏瑞低下头，向萧萧礼貌地点点头，便朝街对面走了。这一次，她的背很直，没有一点畏缩与难过。这世上……除了乐乐和妈妈，她只亏欠斯冠群一个人。而已。苏瑞的运气还算不错，直到走到了马路对面，莫梵亚也没有出现。她也不敢走远，万一和Alex错过了，岂不是让人家白跑了一趟？苏瑞在等Alex的时候，又给医院的那位看护打了个电话，看护说乐乐他们都很好，现在吃过药，都睡着了。苏瑞这才安下心来，不过，心落到了底处，却越发觉得酸楚。如果不是斯冠群，大概……连看护，她都请不起吧。自己根本不能照顾两个病人，更何况，还要应付这么一个变态的老板。倔强的女人，确实太辛苦。偶尔，苏瑞也想问自己：让家人陪着自己一起吃苦，到底值不值得。而在她打电话的时候，莫梵亚已经从停车场走了出来。他被苏瑞挂了电话，正憋了满肚子的火，再给苏瑞拨过去的时候，线路却传出“机主正在通话中”的言语。莫梵亚索性给她打了好几通，结果，苏瑞先是和Alex通话，后来又与医院的看护在说乐乐的事情。莫梵亚则一直被占线。他气得差点摔手机。站在停车场门口，在拨打五次未果后，这才攥紧手机，走了出来。苏瑞也正在同时结束了与看护的电话煲，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按了按，调出莫梵亚的电话号码，将它存进自己的电话簿里。在输入名字的时候，先敲了“莫梵亚”三个字，想一想，她将“梵亚”两字删掉，改成了“莫总”。就这样吧。莫梵亚走到萧萧身侧，却并不送进去，他站在酒店门口，一副告别的姿态，道：“回房早点休息吧。明天宴会的事情，我会让苏瑞来处理的。”

萧萧娇懒地看着他，眼波纯净又绵长如丝，“你不上去坐坐吗？”

“太晚了。我明天还要去公司处理一点事情。明天上午我和苏瑞一起过来。”

莫梵亚还是没有进酒店的意思，看他的样子，好像还要赶赴另一个地方似的。有点心不在焉。萧萧沉默了片刻，终究没忍住道：“我刚才在这里见到苏瑞了。”

莫梵亚猛地抬头，“她怎么在这里？你不早说。”

刚才居然敢挂他的电话！莫梵亚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挂过电话！萧萧本就是顺口一提，大概也没料到莫梵亚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怔了怔，终于有点委屈道：“你声音那么大干什么？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说她和朋友约好见面。阿亚，你……你已经为了她，向我凶过两次了！”

“我哪有凶你？”

莫梵亚有点别扭地辩解，但只敷衍了一句，还是忍不住问到：“现在苏瑞去哪了？”

萧萧转过头，不理他。显然是生气了。莫梵亚没法子，只能过去道歉赔罪，目光却忍不住朝酒店门口的马路两侧望过去，然后，他一眼便看到了苏瑞。应该说，是苏瑞和她的朋友。一个男人，一个颇为眼熟的、长相清秀的男人。和他上次在左岸酒吧门口遇见的一样。不是一夜情对象，难道是……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