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女人这样直接地问他年纪问题，斯冠群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形势突然脱离了他的掌控。事实上，从一开始，事情就已经脱离了轨道。苏瑞“哦”了一声，有点接不下话了。这个数字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她一直知道斯冠群并不年轻，可是，他这个人，总让人对年纪产生模糊的感觉。以至于大家会忽略他的真实年纪。苏瑞也不是真的想在乎这些东西，只是——她觉得很不甘心，也很不平等。他知晓她的一切事情，能在任何时候，用一种绝对权威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对他，却是一无所知。甚至连最基本的年纪也是一个未知数。“我今年二十四。”
大概是不想冷场，苏瑞有点没话找话地补了一句。斯冠群还是一脸的淡然，“我知道。”
苏瑞又想咬自己的舌头了。废话，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又是一阵沉默，苏瑞低下头，轻声问：“为什么是我？”
就像她从前说的那样，这世上，有太多年轻妖娆的躯体，有太多张扬热烈的个性，斯冠群可以任意挑选，几乎不用费力，便能得到很多很多。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困在她这里呢？她又是这样‘不识抬举’的一个人。苏瑞不明白，也实在没法子想通其中的关节。斯冠群安静了一会，垂下眸，声音低低沉沉的，仿佛他自己都犹疑而不确定着，许久，他叹息般回答：“如果我告诉你，它早已超越了我自己的知识范围，我无法解释给你听，你会相信吗？”
“……”苏瑞有点怔然，但其实又是相信的。譬如她对莫梵亚，如果有人问她，当初为什么会那么疯狂地喜欢莫梵亚，也许苏瑞的反应同样是：天知道！就是没有任何缘由的，可是……如果对方是斯冠群……“你冲进会所的时候，其实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你的模样，只是觉得，是个有趣的女孩。整整一天，一想到你，我就会觉得莫名欢喜。后来在凯悦酒店门前的购物广场再看到你，却是一眼认了出来。那天广场里有很多人，可是我只看到了你一个，我现在甚至还能清晰地记得你当时走路的样子，脸上的神态，还有衣服上的那团褐色的污渍。当时，觉得连污渍都是舒服悦目的。不知为什么，就是想一直看着，什么都不想，其实我跟着你走了很久，远远地看着你的背影，看着你在橱窗里流连，看着你看见那件裙子时的眼神。大概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想把全世界摆在你的脚下。”
斯冠群自嘲一般地笑笑，那抹笑容太淡太浅，异常纯净，如一汪溪水一样，涟漪荡漾开去，“正如你所想，我已经三十八了，人生走了一大半，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像一个初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样渴望你，你大概会觉得不可思议。对我而言，承认这个事实，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可以嘲笑我了。”
说完，斯冠群抬手揉了揉眉心，自我解嘲道。苏瑞却一点嘲笑的意思都没有，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么……娶我吧。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肯娶我？”
苏瑞坐直身体，转头望着他道：“我不想要你的财力，你的权势，只想要一个家，一份一生一世的承诺，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喜欢我，为何就是不肯娶我？”
一个月结婚，结婚对象是谁，其实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可是，斯冠群不同。如果对方是斯冠群，如果他愿意娶她，苏瑞其实是愿意的。她不讨厌他，事实上，很多时候，他让她动心，也许不是那种强烈到独一无二的地步，可如果两个人互有好感，为什么不索性结婚呢？她可以把他单纯地当斯冠群来看，苏瑞也很乐意让他当乐乐的爸爸，斯冠群会教会乐乐很多东西，为人处事，人生哲理。他全身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睿智。是的，如果斯冠群不是仅仅要求她当自己的情人，苏瑞会答应嫁给他。即便他什么都不是，即便他一名不文。斯冠群愣了愣。他有点意料不到，一直在努力抗拒他的苏瑞，却冷不丁地向他求婚了。她总是让她措手不及。他的经验与智慧，在她的身上，总显得那么无力而匮乏。“苏瑞……”他无可奈何地叫着她的名字，不由得苦笑。“结婚，或者彻底离开我的生命，不要一面说喜欢我，一面用那种猫捉老鼠的姿态来试探我的态度。你可以说我冷静或者现实，但除了我会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外，我不会再对任何人付出感情，包括你。”
苏瑞的语气确实冷静得可怕，今天在发过短信后，那隐隐约约的期待，已经让她畏惧了。她不想再对不可能的人心存期待了。她不想再去随便地喜欢一个人，可是……该死的，她觉得自己有点喜欢斯冠群了，那种淡淡的依赖感，也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至少，苏瑞从未想过去依赖莫梵亚。如果她与莫梵亚一起遇到危险，也许她是会站出来保护他的那个人。可如果是斯冠群，她可以躲着藏着，在他的羽翼下，什么都不用理会——坚持很难很难，沉沦却简单得很。车已经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苏瑞望着斯冠群，她在等他的回答。斯冠群却久久不语。苏瑞也终于收回目光，她低下头，微微一笑，“我会尽快将钱还给你的，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说完，她将手放在车门处，用力地推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不能留恋，苏瑞决计不会允许自己去留恋。她已经被萧萧的一巴掌打醒了，她想要一份正常的感情，一个正常的生活，想要一个可以作为终身归宿的家，一个口口声声说爱着自己的男人，倘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她还能指望他什么？那就早点结束吧，再更纠结之前。斯冠群目睹着她下车，在短暂的停顿后，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苏瑞的脚已经踩到了地上，胳膊却被斯冠群抓紧，她转头，探寻地望着他，眼神冷冷的，却未尝不是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