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半正规的回访了。可是密祜对王族的保护一向很严,虽然有字幕,但是并不会放影响,只是浮光掠影地闪过几个画面,画面的王孙背对着众人,穿着传统的宫廷装:红底黄穗的军装,腰佩长剑,宛如童话中走出来的王子。苏瑞也不过淡淡地瞟了一眼,很快将视线收了回来。当务之急,她只想找到许少白,其他的事情,她都没有兴趣。事实上,她确实很快找到了他,许少白并没有在什么潮湿阴暗的地方藏着,当然,更没有做什么解剖尸体或者给大猩猩注射激素的那种变态事,他只是盯着面前的电子屏幕,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许少白。”
苏瑞一直走到他的身后,这才叫出了声。许少白似乎刚刚才察觉到苏瑞已经进来了,他先是一惊,然后直接伸手,将屏幕关掉了。可是,就在他关掉屏幕的那一瞬,苏瑞却已经看到了:屏幕了似乎是一张大脑截面图,而正面的五官神态,依稀……有点斯冠群的模样。“你怎么进来了?”
见苏瑞这样随便闯进来,许少白也有点恼羞成怒。“你可以报警啊。”
苏瑞也不屈不挠,她早就知道,许少白是软硬不吃,所以,她连求他都懒得说了,直接威胁道:“乐乐的第一次手术是你做的,现在,他有了意外,你也有义务负责到底,这是最起码的医德。不然,我会直接把你当成杀死我儿子的凶手。”
好吧,她就是无理取闹,就是迁怒,不过,倘若许少白还在推三阻四,她真的会视他为凶手。上穷碧落下黄泉,绝不原谅!“你必须搞清楚两件事。”
许少白却一脸慢条斯理地纠正她,“第一,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医德的人。第二,救你的儿子不是我的义务,我只是为了还一个人的人情,而对于那个人来说,我现在做的事情,比救你儿子更重要,所以,我也不算对不起他。综上所述,你儿子的死活……亲爱的,只能说他运气不好,和我没关系。”
如果不是两件事刚好冲在一起了,也许许少白还会千里迢迢去为乐乐做手术的。苏瑞怔了怔,随后低声问:“那个人,是斯冠群吧?”
许少白欠了人情的那个人,应该是斯冠群吧。“除了他还有谁?”
许少白淡淡道:“我生平最恨欠人人情,只有对他,欠了两次。”
“那你现在在为他做什么事情?哪怕缓两天也不行吗?”
苏瑞胸口狂跳,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许少白正在为斯冠群做的事?……那无疑,会涉及那个人的秘密与行踪,她并不是不在意,事实上,这个消息已经让她心跳加快,可是,比起这所有的所有,仍然是乐乐最重要,她现在可以为了乐乐背弃所有人,包括斯冠群。“我不能透露,这是秘密,我是不在乎缓两天的,无非是不能按时完成吧。他如果觉得救你儿子比较重要,我现在就能和你一起去救你儿子。”
许少白神色未动,毫无感情地回答道。苏瑞深吸一口气,终于低声问:“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
最终,还是要取决于斯冠群。“你想问他?”
许少白诧异地问。苏瑞点头。她知道,斯冠群会成全她的,他一直知道,乐乐对她有多么重要。“即便这个时候让我离开,可能会直接将他害死,你也决定要问他吗?”
许少白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继续问她。苏瑞一怔,“什么意思?”
许少白去救乐乐,又怎么会将斯冠群害死呢?许少白没有解释,他重新坐回自己的电脑前,淡然道:“电话呢,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去哪找他,斯冠群这个时候就在密祜。”
苏瑞抬起头,哑然地望着他。斯冠群……此时,在密祜?可是,为什么?“原来你不知道地下法庭的事情?”
许少白见苏瑞一脸困惑,也猜到了她应该对那件事一无所知,他随口解释道:“十八年前的案子被翻了出来,密祜王族要求惩戒凶手,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
“什么是,地下法庭?”
苏瑞茫然地问。对这些事情,她真的所知甚少。这些都不是她从前的生活能获得的信息。“非公开的,国际性的,绝对的。地下法庭。”
许少白用三个形容词描述了一切。“谁是受审的人?”
苏瑞隐约已经猜到了答案,可是,她需要一个人亲口说出来,只有别人说了出来,她才敢去相信。“斯冠群。”
许少白毫不负责地将话挑明,“地下法庭的举办地点就在密祜,他会在这里被软禁一周,所以,你会很容易找到他,只是要办许多手续。”
苏瑞怔然地听完,然后呆在了那里。“如果你真的想去见他,就请赶快,五点钟之后,就过了会客时间,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面色看上去并不太好,你应该找所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还有,如果你再不处理你脚上的伤,它也会变得很棘手。所以说我很讨厌病人,他们的病,大部分产生原因,只是因为不注意,如果你们自己都不珍惜自己,为什么还要指望我们医生?”
许少白在那里发着牢骚,苏瑞却已经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我晚些时候再来,这次别逼我硬闯了。”
她低声道。许少白倒很欣赏她了,起码在这个时候,她还是理智而镇静的。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啊。许少白也开始好奇,斯冠群会怎么选择。苏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小楼的,在出门的时候,苏瑞又给安雅打了一个电话,这一次电话的内容直接而断然。“我要见他。”
如果她冒冒失失地去见斯冠群,一定会被挡在法院外,她的时间不多,她只能走捷径。而且……安雅是知道的吧?安雅一早就知道了斯冠群在密祜,知道了许少白其实并没有时间离开,虽然苏瑞在电话里这样哀求她,倘若安雅成心不想让苏瑞知道这一切,她不会将这个地址告诉她。所以,苏瑞突然有一种感觉:安雅是希望她与斯冠群见一面的。很多事情,如果不见面,即便放下了,也是一个死结,只有在最极端的选择与矛盾下,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他们才可能真正放下,不是么?虽然苏瑞不知道许少白到底在做什么,又有什么会危害到斯冠群的性命安全,然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两个选择:乐乐,以及斯冠群。她要见他,求他救乐乐,只有这个目的,也只能是这个目的。果然,安雅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应允:“我来安排,你现在来法院门口来。”
苏瑞挂断电话,她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她叫来出租车,在奔赴法院的路上,苏瑞一直看着后视镜,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她的脸色是苍白的,头发也乱糟糟地扎成了一个邋遢的马尾,衣服还好,只是太过随意了,在分开了两个多月后的重逢,她狼狈依旧。而那个人,也身陷囹圄。物是人非,便是这种感觉么?安雅并没有失信,苏瑞从出租车上一下来,便看见了她:自从上次安雅在她的沙发上大醉一场后,也是许久未见,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位丽人,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干练利落,一套深色的职业套装让她的身姿笔挺而窈窕。见到苏瑞,安雅大步迎了过来,然后冷淡地停在了她的对面,“在见斯总之前,有两件事,你需要注意。”
“嗯。”
苏瑞点头,没有辩解半句。“第一,他现在是自愿被软禁,旁边没有士兵,但是,整个会晤过程将会被监视,所以,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有任何过度亲密的举动或者表情,当然,最好也不要激动。”
安雅公事公办地交代道。“……好。”
苏瑞的脑子里始终盘旋着“软禁”两个字的字样是,无论什么要求,都只会言听计从。“第二,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现在是莫梵亚的未婚妻,是你儿子的母亲,在你做任何决定之前,想一想这点。”
安雅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强调道。苏瑞一怔,随即哂然,“我不会忘记的。”
她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忘记自己的位置,作为女儿,母亲,未婚妻,她也有自己的许多责任,那些责任,早已如呼吸般如影随形,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抛弃?安雅是在担心什么呢?担心她会和斯冠群重归于好,然后,来一个监狱大逃亡吗?苏瑞突然觉得很好笑,这样的事情,放做五年前,她是做得出来的,即便是现在,也许头脑发热时,也是会做的,可是,斯冠群会做吗?那个人,是如此冷静,计算着每一步每一个人,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即便是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也一样瞒着她吗?“好了,你能进去了,会晤时间不能太长,太长会引起密祜官方的注意,你也不希望给莫家惹麻烦,对不对?”
安雅一再地提醒道:“你得知道,从你答应莫梵亚开始,你的一言一行,并不仅仅代表你自己的立场,也将代表莫家的立场。——半个小时,你们只能交谈半个小时。”
“好。”
苏瑞还是很顺从地应着,事实上,她确实足够冷静,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与自己的旧情人相逢,她的表情也没有半分诧异或者受骗后的追悔莫及。安雅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也许,斯冠群那些掩饰的举动和措施,从未真正骗过苏瑞,她选择离开,不是被那通电话所欺瞒,只是因为,她听从了他的决定。苏瑞根本就是知道斯冠群有苦衷,或者,行将出事。这个女人!在这个想法闪进脑海的时候,安雅几乎有种渗渗的寒意。这个女人……其实,也是冷酷的吧。和那个人一样。苏瑞终于进了会客室,安雅已经安排了一切,因为斯冠群是自愿被软禁在这里的,外面的防范并不严密。虽是软禁,里面的装饰却堪称华丽:真皮沙发,梨木桌,钢琴,辉煌的吊灯……凡是需要或者不需要的奢侈品,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