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上官雅芯的时候,上官雅芯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她说:你什么都不能帮梵亚。梵亚的处境四面环地,他需要一个可以在重要时刻帮助他的妻子,一个能够稳固他地位的妻子。就如上官雅芯之于莫博石。苏瑞当时有点不以为然,现在想来,未尝没有道理,不过,她倒也没有多少负罪感,她知道,莫梵亚绝对不是那种指靠妻子的娘家帮助自己度过难关的人。那个人,其实骄傲得紧。就这样在外面又等了许多,里面的声音渐渐息了,时间已经到了转钟三点,大家都累了,有椅子的拖动声和众人起身的悉率传了出来。散会了。苏瑞没有站在会议室外了,而是退到了莫梵亚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大家纷纷离开,苏瑞听到有脚步声从走廊那边传了过来。莫梵亚走进了办公室。他正低着头,用手指按了太阳穴,很疲惫的样子,因为径直走向办公桌的缘故,他没有注意到苏瑞。苏瑞则微笑着站了起来,等他坐在椅子时,她绕到他的后面,拉下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莫梵亚怔了怔,随即一脸惊喜,“苏瑞?”
他转头想去看她。“别动,躺下些,放松。”
苏瑞很武断地命令道。莫梵亚的神色早已经舒展开去,他依言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椅背上。苏瑞的手指灵巧地按压着他的穴道,莫梵亚的头发柔软干爽,手指穿过它们的感觉,仿佛在流水中滑过,她的力度把握得很好,不重不轻,刚刚能帮助他解除疲劳。“没想到你还会按摩。”
莫梵亚在她的身前,由衷地叹道。“有什么稀奇,你以后会发现,其实我会做的事情很多。”
苏瑞也不客气,她小小地得瑟了一下。苏瑞的按摩技术可是专业的,苏妈妈在老公过世后哭了太多,所以落了一个偏头痛的毛病,每次发病,都是苏瑞帮忙按摩缓解的,为了这个,她还专门去学过,将指腹都练出了薄茧。想一想,在独立带大乐乐的这几年里,她真的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缝纫,厨艺,按摩,编织,搬煤气罐、修理电器,安装线路……她几乎是一个百事通。因为无人能依靠。生活教会了她很多,她没什么可抱怨的。苏瑞记得乐乐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家里停电,她和妈妈都束手无策,晚上妈妈起来上厕所,在黑暗中摔了一跤,闪了腰,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周,那之后,苏瑞就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电工。莫梵亚微微一笑,感受着她的手指在他的两侧按压揉搓,这样舒舒服服地躺了几分钟,他伸出手,握住了她还在忙碌的手指,拉下来,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可以了。再按下去,我就该心疼了。”
苏瑞窘了窘,索性停手,绕在了他的面前。莫梵亚的面前并没有椅子,苏瑞只得踮起脚尖,靠着桌沿。她望着他,很认真地问:“很棘手吧?”
这一次,莫梵亚并没有继续掩饰,他已经掩饰不来。方才的模样,苏瑞岂非一直看在眼里?“有点,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处理。”
他微笑着,仍然拉着苏瑞的手,“如果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我怎么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呢?”
他既然决定为妻儿撑一片天,那么,他就是永远不能倒下的支柱。莫梵亚不会允许自己在此时退缩。苏瑞摇摇头,道:“我当然希望你能顺顺利利,但是,也别太有压力,多少普通平凡的人,就算他们的事业上遇见挫折,甚至一辈子碌碌无为,也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位好丈夫,好父亲,无论结果如何,我和乐乐始终会陪着你。”
她方才就想好了,如果莫梵亚过不了这个坎,大不了放弃莫家的一切,他们可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现在的莫梵亚已经不是从前的莫梵亚了,她可以信任他,她相信他可以适应得很好。莫梵亚笑着看着她,他并没有回答,可是,从他的目光能看得出来,他并认同苏瑞的话。——对他而言,此时退让,便是步步退让。而且,他绝对不会让苏瑞和乐乐去过辛苦的日子,他要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只是,他从未想过去反驳她。苏瑞望着他的眼睛,瘪嘴道:“你在想什么?”
莫梵亚脸上的那个微笑,太敷衍了吧,她可是诚心诚意地表态,希望帮他减压呢。“我在想……”莫梵亚的笑容里顿时多了一份狡黠的味道,“现在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苏瑞怔住。这样的言论,不该出自莫梵亚的口吧?不过,仔细一听,似乎也是,那些与会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外面静悄悄的,也许连秘书小姐也收拾了一下回去补眠了,莫梵亚的背后,便是一面很大很大的落地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二十多层楼下的蜿蜒街灯,而街灯映照下,连行经的汽车都变得很少很少。果然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苏瑞正在神游,莫梵亚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头黑线地想:难道在沙发上?可是,接下来,苏瑞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莫梵亚直接将桌上的东西推到了一边,然后,抱起苏瑞,让她坐在桌上。桌子很高,她坐在上面,几乎可以与站着的他平视。文件夹,资料,纸笔,散了一地。“你要干什么?”
她睁大眼睛,又好笑,又不安地问。“你自己送上门的。”
莫梵亚逼近一些,手撑在她的两侧,身体俯低了一些,他的呼吸几乎都打在了她的脸上,很有压迫感的动作,可是,偏偏表情却显得温和无害。苏瑞明知自己应该配合一点,可是,还是想笑场。他不会真的打算在办公桌上要了她吧?就算人都走完了,这好歹是公共场合,而且,现在两个人都被自己的困扰弄得焦头烂额,不太合适吧?苏瑞正想推开他,将这个玩笑打住,可是,等她看见莫梵亚的眼睛时,她突然意识道:莫梵亚不是开玩笑的。就像刚才在会议室里的惊鸿一瞥,她看着他,陌生的莫梵亚,那样的凛然,那样……华贵,此时,他的目光是坚持的,没有犹豫,没有退缩。“梵亚……”她下意识地叫着他的名字。莫梵亚已经缠住她的十指,将她的身体慢慢地放了下来,平躺在偌大的办公桌上,檀木是冰冷的,有淡淡的木质香味,他随着她一直俯下来,苏瑞想曲起双腿,又被莫梵亚用腿压住,她几乎被困在桌子与莫梵亚之间,他的脸近在咫尺。“我明天要回一趟F国。你不用陪我去了,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很快就回。”
他低低地说。现在莫梵亚真正劳心的事情,反而不是斯氏了,那些虽然是隐患,可还没有迫在眉睫,现在是莫家后院起火,他必须先回去摆平它。——要攘外,就必须先安内,决策层只需要一个声音。“好。”
苏瑞点头。她知道自己跟过去也是碍手碍脚,这个时候,她应该放手,让他更自由地发挥。“所以,今晚……”莫梵亚更贴近了一些,他的鼻尖已经挨到了苏瑞的鼻尖,两人的鼻尖都有点凉凉的。所以,今晚,他是真的打算要了她。苏瑞眨眼,她同样认真了起来,在短暂的沉默与僵持后,苏瑞终于伸出手,捧着莫梵亚的脸,他最近也瘦了一些,入手的轮廓流畅而真实,摩挲着她的掌心。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近的注视过他,她是说,彼此注视,看着彼此眼底的对方。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他们见过对方最青涩的时期,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时期,都曾爱而不得,忍受着孤独、嫉妒、成全与别离,伤过与被伤过,现在,他们仍然能这样,安静地望着对方。苏瑞慢慢地抬起头,主动地,吻住了他。莫梵亚先是一怔,然后托起她背,很快加深了那个吻。他重新让她坐了起来,脱下她的连衣裙,取下没有肩带的胸托,然后,他将已有凉意的她搂进怀里,细细地啄着她耳垂,蜿蜒到脖子,肩膀……秋天的夜,还是有种瑟瑟的冷,莫梵亚顺手打开了空调,然后将苏瑞从桌上抱了下来,走向了沙发。他并不希望弄疼她,而桌子还是太硬了。苏瑞安静地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莫梵亚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大概与他一直用来熏衣的樟脑丸有关系,干净清爽,让人心旷神怡。他将她平放在沙发上,柔软的真皮沙发,躺在上面,几乎能陷入一大半,他重新吻着她,细致而坚定,与前两次的经验完全不同,莫梵亚变得出奇耐心,他仔细地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最沉静的画师在完成最复杂的工笔画。从肩膀,到锁骨,到柔软的、微微起伏的胸脯,再到平坦的小腹,肚脐,他很快也注意到了那道伤痕,莫梵亚抬起头,轻声问:“是……乐乐?”
“嗯。”
苏瑞一脸绯红,脸侧向一边,咬着放在唇边的拳头,低应着。莫梵亚伸出手,轻轻地描画着伤痕的轮廓,“乐乐是从这里出来的么?”
这个想象,让他觉得神奇,他知道生育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确实错过了很多东西,现在,看着那个小小的疤痕,莫梵亚有点想象不到,当初那个人儿得多小多小,才能从这里出来?刚刚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子呢?他还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人吗?苏瑞被他的动作弄得瑟缩了一下,她吸了口气,躲开了他的手指,“现在没以前那么大了,原来的伤口更大一些。”
苏瑞术后恢复得不错,当时到底年轻,每个细胞都在活跃地更新换代,所以,现在只能看到一个指节大小的疤痕,而刚出生的乐乐,可不是拇指姑娘。“会不会……很疼?”
莫梵亚很认真地问,他是真的好奇,“他出来时……是什么感觉?”
一个生命从体内出来,想一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让人仰慕生命本身。“不知道,当时麻醉了。”
苏瑞好笑道:“醒来后,就只觉得疼了。然后,医生就抱着乐乐过来说,看,这是你儿子。他那时就像一个小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