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晚膳的时间还早，绿启便从小厨房端了一碗美容养颜的杜仲贝母汤，用红枣煨得正好，同着一两碟小甜点，一起赶着时间便送上来。楚念倒是没什么胃口，不过懒懒喝了几口汤便罢了。绿启进来的时候看见，只劝道：“小姐再用些吧，今儿一天都没好好吃饭了，这是府里新请来的厨子，手艺倒是极为不错的。”

楚念唔一声，只敷衍道：“难怪吃着倒是不像旧时口味，像是江南那边的，软软糯糯的。”

绿启笑一下，道：“是五姨娘最近嗜好甜食，府里特意请来的，听说以前是在御膳房当差的，手艺极好。”

楚念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笑一下，“姨娘腹中有了孩子，父亲也确实上心的紧。”

三言两语说完，外间有了人来通报。“五姨娘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楚念笑着刚刚起身，只见帘子掀起，芸娘已经摇摇从外间走了进来，还没见到人，只听她笑：“我说是谁在念我名字，倒像是听错了。”

楚念见她打扮甚是清爽，眉间也一反之前的愁绪，显得精神颇好，心里也轻松不少，只笑道：“姨娘怎么就来了，我还想着用完晚膳去看看你呢。”

芸娘只抿着嘴笑，那笑意宛如三月的春风，倒是格外明艳，“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自然要过来的。”

楚念对绿启使了个眼色，只道：“去那小厨房吩咐那新来的厨子多做几个甜品送来，再把我前些日子得的碧螺春泡了一并送来。”

绿启应一声，笑着跑开了。芸娘的眉眼间皆是止不住的笑意，“说起那新厨子，我倒是真有些新玩意儿要给你尝尝了。”

她命了自己的侍女上前，打开一盒雕漆食盒，拿了几碟样式精巧的甜点出来，“都是我家乡那边的玩意儿，不过是偶然在老爷面前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竟找到了会做的人，你吃看看，味道确实是不错的。”

那是一碟精巧的杏仁梅粉糕，并着上面撒着的芝麻绵糖，色泽诱人，看着倒是格外不错的。楚念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抿着唇直笑：“倒是真的跟平日里那些不同，也不枉费特意请了这个新厨子过来。”

芸娘看她这般，似乎松了一口气，只笑道：“可不是嘛，我还以为这手艺都失传了，谁曾想还真有人会做。”

楚念抿着嘴笑：“会做这个的人不多，父亲将人请来家里，这才是真正的难上加难了。”

“老爷他对我这般上心，我很开心。”

芸娘拉了楚念的手坐下，一脸认真，“今日关于大夫人的事，我都听说了。”

楚念点一点头，淡淡道：“这也算是她咎由自取了，若是她没有做过这些事，别人也陷不到她头上。”

顿一顿，只笑道：“姨娘这也算是了了一张心事，真好可以安心养胎了，这孩子再过一两个月便要出生，到时候烦的事可多着呢。”

芸娘笑一下，“这回没了大夫人从中作梗，我自己也多张了几个心眼，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稍稍皱了皱眉，只道：“只不过我担心出了这件事，锦小姐那边，到时候你会难做点，要知道，即便她的母亲权势不再，沈府那边只怕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助她的。”

楚念淡淡一笑，带着头上的珠花簪微微颤动，“这些我自然知道的，但杞人忧天一向没用，只能见招拆招了。”

芸娘的柳眉因笑扬起，耳上的芙蓉晶坠更是闪出星辉样的光芒，更衬得她别有一番妩媚，“你倒是想的满通透的，其实今天早上发生的那件事我也知道了，起初只听说是有人闹事，没想到会是那丫鬟的家人来替她讨公道，正好那么多官僚大臣在场，老爷到底拉不下这个面子，昨儿晚上还同我说原计划让楚浔去翰林院，让我不要往心里去，方才便告诉我就此再也不要提起此人，刚才有人来报，这件事已是上禀官府了，算起来，这人也是没什么指望了。”

“也是他活该，犯了错就该老老实实接受惩罚，这般投机取巧是千般不该的，”楚念揉了揉眉间，神色淡淡的，“紫苑死后，我一直有同那家人联系，大夫人其实也想尽办法找过他们，只是一直没有如愿，我原想着，若是楚浔愿意一直呆在外面，也算是为紫苑赎罪了，那从今以后很多事我自是不会去做，谁知道母亲为了自己的利益，竟是想办法将他求了回来，意图将之前所有都顺手抹去，她觉得每个人都是健忘的，却不知道有人偏生是斤斤计较。”

其实今日之事，破绽也不少，只是当时大夫人沉浸在自己失去儿子的痛苦里，而楚常云更是被自己夫人意图谋害自己的事实所震惊，所以才忽略了那些细节，冥冥之中，使得整件事落到今日这般结果。芸娘沉默了一下，“他们原是在府中一手遮天的，又岂会把紫苑一个小小的丫鬟性命看在眼底？不过是视为蝼蚁罢了。”

楚念冷笑，眼底更是无尽的嘲弄，“那她此次栽在自己所认为的蝼蚁身上，倒是也不亏。”

两个人又絮絮说了会儿话，芸娘一脸不舍的去了，楚念刚想歇息，帘子突然被掀开，阿真低眉搭眼的走了进来，模样郁郁。楚念看她一眼，惊讶道：“怎么这副神色？谁又招惹你了？”

阿真摇了摇头，闷声道：“老夫人方才派人来请小姐过去，说是要一家人一起用晚膳呢。”

她悄悄抬眼，看一眼楚念的脸色，“若是小姐不想去，我便找借口推了便是。”

楚念下意识皱了皱眉，老夫人向来是吃斋的，除了那种团圆的节庆，往日倒是从未主动让自己过去用过晚膳，如今大夫人一出事便如此，只怕是有别的想法了，若是此时推辞不去，只怕日后会更难做。想到这里，她站起身，“不必了，你来替我梳洗了便是，不过是一起吃个饭，老夫人是我祖母，又素来心疼儿孙，难不成还能吃了我不成。”

阿真面带犹豫，吞吞吐吐道：“我听说，锦小姐也会去。”

楚念倒是格外平静，“锦妹妹也是祖母的孙女，既然是一家人吃饭，她自然也会去，这并不稀奇的。”

阿真咬了咬唇，“方才锦小姐在院子外又哭又闹的，情绪极其不稳，奴婢是怕到时候小姐会受气。”

楚念看她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当是什么事呢，她若是能给我气受，那是她的本事，再说了，老夫人在呢，即便锦妹妹心中再多怨怒，只怕也不敢多做表现的。”

阿真似乎也想到这点，顿时喜笑颜开，“这便是了，那我这就去回了那嬷嬷。”

老夫人的晚膳一向用的早，说是要一家人吃饭，楚常云公务繁忙，大夫人如今囚禁在院，楚浔更是有罪在身，其余的姨娘也都不上台面，其实也就两个孙女陪着。比起以往的跋扈，锦芮今日显得格外乖巧，即便她的眼眶依旧通红，态度却温顺不少，不仅如此，还拿了一副筷子，特意坐在老夫人身边为其布菜，算起来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老夫人笑得异常和蔼可亲，“你们年轻人喜好热闹，如今还要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吃饭，还真是折腾你们了。”

锦芮的语气十分谦虚，又动手替老夫人夹了一块冬笋，只笑道：“祖母说的是什么话，只要祖母不嫌我烦，我每日来陪您也是愿意的。”

老夫人笑得开怀，只拍了拍锦芮的手背，温和道：“倒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楚念从始至终都在低头静静喝汤，一言不发。锦芮抬头看她一眼，语带挑衅道：“姐姐为何只顾着自己用餐，不愿为祖母布菜呢？”

楚念拿筷子的手一滞，半响，抬首歉然笑笑，道：“妹妹你做便是，我手上动作粗鄙，唯恐怠慢了祖母。”

锦芮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好好揶揄楚念一番，没想到对方这么快便自己推让承认，原本想好的话都噎在喉咙口，只狠狠瞪一眼楚念，表情愤恨不已。老夫人抬手抚一抚鬓发，似笑非笑道：“念儿，祖母这里的膳食可合你的口味？”

楚念笑一下，“孙儿素来口味清淡，祖母这里的菜式我都很是喜欢。”

老夫人点了点头，“喜欢就好。”

顿了顿，又只做不经意道，“今日你母亲的事，你之前可有知情？”

楚念摇了摇头，表情难过，“紫苑之事我也是今日从下人处得知，至于母亲那边，我更是一头雾水，也是父亲派人端了那些玩意儿出来才明白些许的。”

她的眼角依稀有泪花闪现，“我向来尊重母亲，更是同哥哥和睦，如今知道这些事情，也很难过。”

老夫人的目光如剑，周旋在楚念身上，语气突然变得微妙而森然，“如此来说，这整件事倒是真的格外巧合了？”

楚念放下筷子，伏在地下，叩首道：“我知道祖母想问什么，不过孙女不过是养在深闺小姐，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设计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