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夏尾，天气的燠热却丝毫未减，人言“十八秋老虎”，反而热得愈加难受。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在锦芮面前站定，淡淡唤一句：“锦妹妹。”

锦芮跪的略微神志恍惚，勉力抬头，正对上自己最不喜欢的一张脸。“是你。”

她冷冷开口，背却挺的笔直，“如今是得了信儿，特意来看我笑话的么？”

楚念并不回答她，只对了旁侧那人道：“肖嬷嬷，烦你先进去向武妃娘娘复命，我先在这里同我妹妹说几句话，问问清楚情况，也免得待会儿在娘娘面前说错了话，惹了娘娘发怒。”

这话倒是说得在情在理，肖嬷嬷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待到只有她们两人在场，楚念这才细细看向那跪着的人，摇了摇头，冷冰冰的笑意绽放在唇角，道：“哪里的话呢，咱们是亲姐妹，出门的时候父亲还特意叮嘱过我，说让我多照顾着你点，如今你犯了错，我自然要略尽绵力。”

锦芮恨恨的看着她，猛地“呸”了一声，“贱人！那一刀怎么没刺死你！”

楚念略略沉吟，拨一拨额前碎发，含着笑意道：“妹妹不提我倒是真忘了那茬子事，既然如此，我便更不能坐视不管了，想必娘娘她知道你素日来便是这样的言行举止，也许会宽恕些许吧……”锦芮听得越发起了气性，咬了咬唇，发狠道：“我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一下，哪里存了什么害人之心！你休得污蔑于我！”

楚念眉目间藏了冰冷的笑意，口气却依旧是淡淡的，“我不过是实话实话，你何必这般气急……”她看一看如水洗一般的蓝天，“你如今就在这里好生跪着吧，过一会儿也许三皇子也会过来……”锦芮的脸色略略欣喜几分，语气却略带狐疑，“你怎么知道？莫不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诓骗我？”

楚念静静看了她片刻，“你不是最喜欢他么？我自然替你多多留意了些……”她俯身过来，越发放低了声线，“只是，不知道三皇子看到你如今这般肿胀不堪的模样，心里会作何感想呢？倍加怜惜？还是望之欲呕？”

锦芮身子微微一颤，像是被风吹得冷了，顿时绷紧了脸，表情气急，“你！”

楚念冷笑一声，再不看她，拢一拢袖，盈盈走进营帐内。室内熏着厚重的香料，闻之使人略微昏昏然。一室内寂静，武妃娘娘正倚在那榻上，双眸紧闭，眉头微锁，周遭的宫人轻轻替她扇着，见楚念进来，她徐徐睁眼，端详片刻，冷冷道：“楚念，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

她这般疾言厉色，楚念心中一紧，恭敬跪下，“回娘娘的话，臣女此番是来为我庶妹请罪，臣女的妹妹教育无方，今日在狩猎场惊扰了三公主，此事本是罪大恶极，但我斗胆求一求，还望武妃娘娘大人有大量，饶我妹妹这一回。”

武妃娘娘注视着她，徐徐微笑，而那笑意里含了一丝森冷，“三公主乃是我膝下所养，素来身份娇贵，便是陛下也会捧在手心，此番你前来求情，三言两语说的这般轻巧，本宫听着倒是觉得刺耳的很。”

楚念心中猛地沉了一沉，越发低首，只勉强应道：“臣女身份卑微，不敢对公主心存不敬，不过是初次遇到这样的事有些慌了神，言辞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武妃娘娘倒是也不叫她起身，只凉凉道：“门口跪着的那女子，便是你的妹妹吧？”

楚念颔首：“是，臣女就这么一个妹妹。”

武妃娘娘沉了沉脸，语言猛地犀利起来：“那她便是你口中之前所说，对止儿一见钟情的女子？”

楚念不敢欺瞒，“是。”

“荒唐！”

武妃猛地起身，一掌重重拍于桌面，冷笑如锈了的刀片，生生刮着人的耳朵，“你们楚家好大的胆子，就她那副丑陋不堪的容貌，还妄想攀上三皇侧妃的位置？当真以为我皇儿是地位低下，什么女子都可以接受了吗？”

藐视皇室，这个罪名可是大了，武妃娘娘又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素日来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要是解释的不好便会整个家族都获罪。楚念慌张叩首，“娘娘息怒，三皇子身份尊贵，宛如天上明月，臣女和臣女的家人绝无轻视之意，只不过庶妹在早些时日自己对三殿下一见倾心，臣女的父亲拗不过她只能随她自己，此事娘娘可亲自问过三皇子便知，臣女的妹妹并不是容貌丑陋，是前些日子中了蝎毒才导致如此，此事娘娘可派人去随便打听，臣女的妹妹虽然称不上是倾城美色，但也是花容月貌宛如仙人，楚念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分假话，甘愿领受娘娘的任何处罚。”

她的话也许起到了一点作用，武妃的神色稍稍缓和些，但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即便你这样说，我还听说她和自己表哥有染，这件事整个京城的人都快要知道了，这样德行名声都败坏的女子如何能进我皇家的门？这难道不是你昨日找来随口敷衍搪塞我的借口吗？”

楚念扬起脸，认真道：“娘娘，人的情感是最难控制的，就算庶妹的身份卑微，名声受损，但这也不能阻止她心中喜欢三殿下啊，我既是她的亲姐姐，又早已知晓她的情谊，就算三殿下再优秀，我又如何能夺她所爱，在她心头猛地插一刀呢？”

她说的情真意切，武妃难免皱眉，她冷冷打量楚念的神色，似乎想要发现一丝不安，却只看到对方满脸坦然，难免有些不快，只冷声道：“话虽如此，我再多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做止儿的侧妃？”

楚念摇头，轻声道：“请娘娘恕罪，臣女实在做不到。”

“好！”

武妃冷笑一声，语音清冷如被盖在秋草之上的白霜，“果然是有骨气的女子，只希望你的骨气能够一直有，牢记今日自己说过的话，他日不要像条狗一样来跪求我！”

楚念低低俯身，“臣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