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冷冷的看着下方慌乱之人，嘴角的冷笑不动声色，只道：“是啊，母亲，祖母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您在惊惶些什么呢。”

大夫人仓促后退几步，惊恐瑟瑟打量着周围所有的人，突然扑到楚念身下，她处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力气极大，一扑之力差点把楚念撞了个趔趄，唬的旁边的阿真忙不迭扶好楚念。大夫人惶恐的哭泣着扯住楚念裙下摆，哭道：“鬼！有鬼！这屋子里有鬼！念小姐！我不该当日害死你母亲，求求你帮我向她求求情！我……我不要死啊！”

楚念不动声色将自己裙角从对方手里抽出，冷冷道：“母亲这话我可是听不懂了，我的生母姜氏向来仁慈心善，其德行品性整个府宅里的人都交口称赞，就算变成鬼也不会害人的，母亲何必往亡人身上泼脏水呢。”

老夫人本已又惊又怒，面色实在难看的紧，听得大夫人这样说，生怕楚念听出楚念端倪，再按捺不住，挥一挥手，只怒喝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疯疯癫颠的模样府里倒是真没人敢管了！要你们在周围伺候何用？再这样即刻打发了出去！”

口中气势十足，身体却禁不住微微颤抖。话音刚落，四周已是黑压压跪倒一大片，“老夫人息怒。”

老夫人一转身，对身边的嬷嬷们喊道：“站着干什么！好歹是府里的夫人，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关在这院子里也不放心，今晚先好生扶了她回老身的院子里去安置。”

旁侧的姑姑犹豫道：“老夫人，大夫人的病症像是失心疯，怎能在您的院子里扰您休息，还是就在这里派人照顾罢。”

老夫人冷冷瞪她一眼，平静的双眸却也偏生气势凌人，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做主了？我院子里那么大总有地方安置，何必你个下人在这里空自担心。好歹大夫人也是一家主母，如今这样疯疯癫癫的模样被外人看去，难不成是要给我们楚府丢脸吗？”

话说成这样，老夫人明显是动了怒气，众人不敢再犹豫半分，立即七手八脚去拉大夫人，大夫人赖在地上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挥舞，双脚更是不断踢着人群，嘴里含糊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药是我给你弄来的，可是不是我教你喝下去的，你真有索命，也该找别人去……”老夫人听得她这般说话，脸色一沉，厉声道：“大夫人失心疯了！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们还不给我拿布堵了她的嘴带回我院子里去！”

老夫人一声令下，忙有人急急冲上前去。楚念站在原地，堪堪皱着眉道：“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而然便是疯了呢？祖母，这事要不要让父亲知道？也好有个照应。”

老夫人冷冷看她一眼，一改平日的温和，只冷冷道：“怎么？你是不放心自己的母亲在我那里歇着？觉得我会加害于他。”

这话便是说的重了，楚念慌忙跪下，惶然道：“孙女多嘴了，不过也是关心母亲而已，但在祖母那里调养自然是安心。”

说罢忙跪下道：“恭送祖母。”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由分说，带了疯癫的大夫人回去了。连悬在室外的大红夜灯也像磷火般飘忽，是鬼魂不肯瞑目的眼睛。待到那人离开，楚念亦是一个人慢慢走回院子，月光透过树枝斑驳落在身上，如梦如幻一般，现下夜深人静，正好可以慢慢想个清楚。自己的母亲当初死状凄惨，其死因众人当时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现在看来未必是之前传言的那样简单，大夫人明显牵涉其中，老夫人只怕也脱不得关系，这一笔笔的人命债，层层叠在一起，血债累累，怎么算也算不完，这些人原本该是她的至亲之人，如今却一个个成了她的仇人，“啪嗒”一声，温热的眼泪竟然是掉到了桌面，呼吸，带着清冷锋利的割裂般的疼痛，像有细小的刀刃在割，那疼痛逐渐唤回了她的清醒，是了，只有手刃仇人，才能还给九泉之下的母亲一个公道。时间等得那般的长，楚念几乎拨完了那长长的烛芯，天色才渐渐有了鱼肚的微白。她揉了揉眉心，阿真急匆匆进来传话：“小姐，老夫人那边差人来传话了，让您赶紧过去了。”

“出了什么事？”

阿真缩一缩脖子，“听说……听说是大夫人昨晚没了。”

楚念的面上毫无惊讶之色，只呵一声，徐徐站起身，这一刻终于来了。远处隐隐传来晨钟之声，一声，再一声。外头的丫头禀报说老爷已经从外地赶回来了，老夫人端坐正席，神色肃然，手里捻着佛珠，闻言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楚常云大步流星，急匆匆地进来，正好看到楚念正站在一边，也顾不得她在场，就急吼吼地道：“母亲，传话的下人突然过来说沈氏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脸色依旧是淡淡，可是眼底里却掠过一丝不悦。“还能是怎么回事，你夫人那个模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疯癫久了便成疾，熬不住便去了呗。”

“怎么这般突然，她不是……”老夫人重重咳嗽一声，楚常云正好看见楚念在跟前，话在舌尖戛然而止，他原本是打算问，沈氏不一直是在装病吗？如今怎么突然生了这出变故？要知道，如今朝堂上沈氏一族正跟自己不对盘，如今出了这事，两家几乎是要彻底交恶了，这对自己的官场地位，可是大大的不利，这才是自己最在意的事。老夫人明显知道他要说什么，只端起面前的白釉蓝花茶盏，不疾不徐地轻轻啜了口茶。　盏盖磕在杯壁上，连那声音也是沉沉的，“沈氏福薄，身患重疾，无法与你白首偕老，连你们的孩子也不能保住，虽然犯了错，但她到底是楚府主母，念在这么多年照顾府宅的份上，以主母之礼下葬了吧。”

老夫人发了话，楚常云自然不敢不从，虽然心中疑惑顿生，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拱一拱手，咬牙道：“儿子知晓了。”

楚念轻声道：“祖母，那锦妹妹那边……”老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既然是她生母薨了，那也该叫她回来奔个丧吧。”

楚常云点了点头，“儿子这就去安排。”

楚念的眸光很是平淡，从老夫人脸上移到楚常云脸上，嘴唇抿了抿，只轻叹一声，到底是像模像样的落下一滴泪来。大夫人的丧事办的隆重而悲切，昔日拆紫嫣红的府里，转眼便是白茫茫一片。大门扇扇大开，管事小厮都穿起了孝服，一大片黑压压的婢女侍从在院子里成排跪好，声声磕头，哭泣声此起彼伏。锦芮因为三皇子之事被打发进了庵堂里，她向来养尊处优的性子，怎么能忍受那样平凡艰苦的生活，早就等得望眼欲穿。再加上之前楚念同自己说的那番话，让她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一回，冤有头债有主，自己一定要将得罪过自己的人，通通报复回来。好不容易听说楚家因为丧事来接人，她当即喜笑颜开，忙不迭将行李收拾了，急匆匆奔上了马车。她太过欢喜，以至于完全忘记了问到底是什么丧事，接人的婢女却是冷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待马车到了楚府，刚刚进院子，她就听到了很多的哭声。只见孝棚、楼牌早已树立，大家都绷着脸，进进出出地忙着事，锦芮一看到这场景，完全地懵了。还没有等她问清楚，便有老嬷嬷早已迎上来，看着她道：“锦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快进去吧。”

她满脸迷惑，“是谁出了事？”

那嬷嬷低头抹一把泪，“是大夫人呢。”

锦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死死盯着对方，冷声道：“你胡说什么？母亲分明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那人低头抹了一把泪，呜咽道：“就是昨儿夜里没得，奴婢不敢说谎，小姐快进去吧，老夫人已经等着了，您的外祖母也来了呢。”

外祖母？不就是沈府那边的老夫人，锦芮想起那个总是满脸威严的老人，意识到了什么，来不及悲伤，此时她的脑筋转的飞快，如果真是自己的母亲没了，那如今在这世上能够帮自己报仇的，就只有一个外祖母了，毕竟，沈府的面子，即便是父亲，也是要给几分的，这是她唯一能够逃脱庵堂的机会了。想到这里，她再不犹豫，“带我去见外祖母。”

一屋子的贵夫人们正坐在正厅里静坐，陪着老夫人长吁短叹的，说到动情之处，更是拿了绢子拭泪，有人正说起大夫人真是不幸，好端端的偏生得了疯癫之症，这般轻易便是离世了……“锦小姐到了。”

门口的侍女传了一声，话音刚落，锦芮的身影便出现在殿内，只见她泪眼婆娑，满脸凄然，十分悲伤的模样，上前唤一声，“祖母。”

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说实话，自从这个孙女儿那次想要害自己之后，自己便对她没存什么好态度，此时大众面前却也不能拉下脸色，只做出遗憾之色，“锦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见到你母亲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