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芮显然没想到楚常云会这般的愤怒，已经吓傻在原地，她嗫喏道：“父亲……父亲……我没有。”

楚常云恶狠狠的瞪着她，那目光如凌厉的冬日冰凌，似乎要将她撕裂。楚念心中冷笑，方才还夸了锦妹妹懂事体贴多了，如今看来都是表象，不过稍加刺激便闹成这样，也枉费她之前的伪装。她上前拍了拍楚常云的手背，轻声道：“父亲，锦妹妹也是一时丧母，心情太过悲痛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您看在她这般孝顺的面子上，不如就宽恕她一次吧，再说了，如今客人们都来了，咱们站在这里，若是被人看见，只怕又要生出不少闲话了，到底是楚府的体面要紧。”

提到体面二字，楚常云立刻将满脸的怒意烟消云散，他冷笑一声，眼底是化不开的森然之意，“锦儿，你已经让我丢过太多次脸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今天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你要表现的像是一个丧母的千金小姐，若是你再捅了什么篓子，这整个楚府里绝对不会再有你的半分位置。”

他将这些话说完，再也不看一眼，冷笑着离开。楚念轻轻喟然一句，“锦妹妹，方才父亲的话你都听到了，若是再违背半分，只怕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帮不了你，即便有再多委屈，今天这种日子实在是不能再闹了，赶紧去换换衣服，出来招呼客人吧。”

锦芮猛地瞪大眼睛盯着她，厉声道：“闭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自然是不敢管的，不然指不定落到什么下场去。”

楚念怅然一叹，幽幽道，“你如今有时间同我在这里争论，不如早早进去换了衣服出来，见一见母亲的最后一面，要知道，等下沈老夫人就到了，只怕你们之间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说吧。”

楚念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真的有几分道理，锦芮只记得自己的愤怒，根本都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她勉强缓下极怒之色，只暗暗握紧双拳，低低道：“我待会儿再来跟你算账，别以为这样就算了。”

楚念摇了摇头，大夫人虽然刻薄毒辣，但对她的亲生女儿倒是全心全意，可是这个大小姐如今只怕心中只有自己今后的前途，根本不曾想到大夫人，她口口声声的报仇，也不过是为了泄愤扳倒对手而已，所谓的母女亲情，在这个自私自利的大小姐眼睛里恐怕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若是九泉之下的大夫人知晓这一切，不知道会不会不得安生。锦芮好不容易梳洗完毕，因着之前脸上的蝎毒还未消除，此次还特意扑了不少脂粉，以图遮盖住面上的疤痕，但那疤痕之深岂是普通的粉能够盖住的，再加上多日未曾上药，更是有些肌肉腐烂的异味，锦芮咬咬牙，又偷偷撒了不少香粉，摸了不少胭脂，妄图蒙混过去。随行的婢女见自家主子这般涂脂抹粉，原本觉得不妥，要知道方才看念小姐可是纯粹的不施粉黛的，但到底不敢多说，这位锦小姐的脾气可是全府的人都知道，自己哪怕是出于好心同她说上几句，也少不得被怒斥一顿，想到这里，只能转过头去佯装没看见。好不容易等到了灵堂，还没进门便听到不少哭声传来，她心里顿时有些瑟缩，这时候，旁侧有个姑姑走上前，拉着她进门，不住抹泪道：“锦小姐您可算来了，大夫人等着您呢。”

锦芮连拉带推被人弄进门，一抬眼便见着最上方悬着的几位菩萨，大夫人摆在她素日常常睡着的那大床上，周围都是白绢素花，脚底点了两盏油灯，前面摆着几方蒲团让人跪拜。有几位眼熟的女眷在一旁悲声啼哭，沈老夫人坐在一旁，却偏生没掉一滴泪，手里拿着驻杖，眼神冰冷，面无表情。那牵着锦芮进门的姑姑忙将她往沈老夫人面前推，嘴上说，“老夫人，锦小姐到了。”

这下，全屋子的人都注意到了锦芮。沈老夫人冷冷抬了眼，她上下打量锦芮一番，布满皱纹的面庞如死灰一般冷寂，只冷声道：“今天这样的日子，你这擦脂抹粉的，是要做什么去？”

几乎算是疾言厉色的语气了，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锦芮向来心里有些惧怕这位外祖母，此时却只有此人可以依仗，被对方这样一问，难免慌了神。“孙女，孙女……”她说不出缘由，只能吞吞吐吐，瞬间便是涨红了脸。旁侧的沈大夫人抹了把泪，哑声道：“母亲，锦儿这般体面，想必也是想体面的送一送自己的母亲，您就被责骂她了，让她好生磕头吧。”

好不容易得了个台阶，锦芮立即捂着脸哭了起来，“我那苦命的母亲……”她扑通一声在沈老夫人面前跪倒，含着泪意道，“外祖母，母亲她是被人陷害的啊！您要替她做主啊！不然她的魂魄都不得安宁！”

沈老夫人见她哭的这般伤心欲绝，心里难免动容，脸色到底松弛了几分，半响，终于叹一口气，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孩子，是祖母没有照顾好你们，让你母亲这般离开，你也跟着受委屈了。”

这句话下来，锦芮又想起方才楚常云的训斥，顿时像是寻到了借口一般，哭的更加大声。一旁的女眷都连忙上前劝慰，其他几位也跟着抹眼泪，满屋子下人见了，立即也跟着哀声哭泣，一时间满院子都是哭声，甚是凄惨。半响，只见沈老夫人抿了抿唇，吩咐四周道：“你们先下去，让我们三代人最后一起说说话。”

沈大夫人顿时明白，看一眼四周的人，只道：“既然母亲都发话了，那咱们都下去吧，给她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众下人早就跪的苦不堪言，眼看可以退下，哪里有不从的道理，一时间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了个干干净净。待到四周都静下来，沈老夫人才徐徐抬起眸子，“我知道你母亲是被人害死的，她的瞳孔涣散，脸色发紫，明显就是有用药痕迹，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下毒……”锦芮似乎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消息，只觉得手脚冰凉，身子一软，已是跌倒在地，“母亲的身体一向是很好的，癫痫也只是当时为了避免皇室追责的权宜之计，我就说怎么会突然暴毙……”沈老夫人冷冷一笑，“我都打听过了，你母亲在死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撞鬼了，见到了死去的姨娘姜氏的鬼魂索命，被老夫人带回院子里，这才出的事……”“姜氏？”

锦芮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那不就是楚念的生母？”

“就是她。”

老夫人心中的暗恨如潮翻涌，激得心口微微发痛，“想不到，她居然活生生害死了我一个女儿！”

锦芮想了想，表情一震，忙哑声道：“我曾经听母亲说过，姜氏之事，祖母也有参与，就连父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未必就是真不知情，方才听您说是在老夫人院子里出了事，会不会是她暗地里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