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吹的什么风,居然让我们的天才少女主动找到我这个卑微的情报部门负责人?”
宫野志保勉强平复下呼吸,没好气地率先开口道: “我听说有人想往实验室安插眼线,BOSS知道吗?”
贝尔摩德的笑容停滞了一瞬,此时的她并不知道琴酒已经跟宫野志保下达了死命令,还以为宫野志保已经气急败坏到打算把事情闹到BOSS面前。 BOSS不会在意手下人的小动作,可不代表他不会心生芥蒂。 再加上贝尔摩德深受BOSS的宠爱一直组织内公开的秘密,如果宫野志保谁的面子都不卖,闹到BOSS面前,再给她扣上一个在组织研究项目里安插外人的帽子…… 到时候,不管BOSS站在谁一边,贝尔摩德都不会好受。 “哪里的话,雪莉。”
贝尔摩德把责任抛得干干净净: “实验室可是完全由你直接主管、琴酒直接负责的部门。我一个小小的情报部门负责人,和你们的交流几乎为0。我想不出任何一个这么做的动机,同为组织的人,我没有任何一个对BOSS忠心耿耿的部门插一道杠的理由。”
贝尔摩德十分狡猾,她直接把事情性质上升到对BOSS的忠诚度上。 如果宫野志保反驳,就是在质疑她贝尔摩德对BOSS、对组织的忠诚度。 直接从根源上掐断了宫野志保借题发挥的可能性。 宫野志保对贝尔摩德的花言巧语恨得牙痒痒,她直接讽刺: “没办法,不知道是谁私自给我的实验室招聘了新员工。”
宫野志保冷笑着,盯着眼前面不改色的千变魔女,“贝尔摩德,这笔帐,你想怎么算?”
“你是说那个八重神子推荐的斯卡拉姆齐?八重神子现在手上的出版社和媒体栏目是我们的重点盯梢对象,卖她一个面子也是为了组织的后续发展。”
贝尔摩德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随便给他一个闲职,其他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还是说,进入实验室的天才少女已经被药剂迷昏了头,连这种基本的人情世故都完全不懂了?”
“事先声明:你怎么长袖善舞、卖弄人情是你的行事作风,我不会指指点点,更不会让你改变作风。我的意思很简单,假如出了什么问题,你最好也别推卸逃避责任。”
“雪莉,”贝尔摩德意有所指,说的话继续跳动着宫野志保的耐心“你今天的火气,还真不小。”
宫野志保垂落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成拳,如果不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和贝尔摩德之间的差距,她真想一拳打在这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女人脸上。 她根本不清楚斯卡拉姆齐的身份背景,就贸然让实验室为她的错误买单。 贝尔摩德说得那是道貌岸然,但方才才跟伏特加复盘完整个事情起因的宫野志保可不会被这点场面话蒙骗。 “我当然火气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把自己的错误转嫁到别人名下后顺利脱身。”
见贝尔摩德还是不作任何正面回应,宫野志保直接放狠话: “贝尔摩德,自己惹出的事拿给自己解决。这次算你欠我个人情,下不为例——” “以后少打实验室主意,也别在外边招惹你惹不起的家伙。算是同事之间的情谊吧——我建议尊敬的情报部负责人可以在好好调查斯卡拉姆齐的情报后,一条一条搜索一下他个人简历的名词解释。”
宫野志保撂下这么一段话,不等贝尔摩德回复,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你又干了些什么好事?”
等到大名鼎鼎的天才科学家走后,vip席位看完整场戏的会计面不改色地问道。 作为在组织内部从业近二十年的老员工,尽职尽责的会计对组织的了解甚至超越了绝大部分普通的代号成员。 没有人比会计更能清楚一个集团内部的腌臜事。只要他不背叛,也没有任何一个领导者会让他身陷囹圄。 其他普通成员都低着头竖起耳朵听八卦,唯有他还能在事后询问一番当事人。 “问题已经解决了,不是么?”
会计了然,他从容地拿起了钢笔,轻轻划掉了那张五百円的发|票,掌心向上: “你的百万购物卡呢?”
贝尔摩德满意地从荷包拿出十张面额为十万的□□,然后轻轻关上了会计办公室的大门。 “事情追根溯源,归根结底,还是实验室的事。”
“这种糊弄小女孩的话术就没必要在我这显摆了。”
会计嫌弃地摆了摆手,年轻的研究员不擅长对付车轱辘话,但会计可不止还需要做账,他还肩负着向税务局的豺狼虎豹们发挥语言艺术的关键性作用。 “组织上下,有哪件事跟实验室一点关系都没有?”
“八重神子,米花町的新晋资本,砸钱购入了两家即将破产的娱乐小报社后,隐隐有霸占米花町舆论的趋势。”
“这不是个好兆头。”
贝尔摩德不置可否,她招了招手,示意会计凑近点: “塞进去的研究员斯卡拉姆齐,跟她的关系很深。”
会计瞬间了然。 怪不得贝尔摩德宁愿同时顶住琴酒和雪莉的双重压力,也不肯松口。 报社娱记本身就是情报部门的重点联络对象,眼下八重神子势力正盛,倘若贝尔摩德拂了她的意,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得一身腥。 的确不好办。 “但不过,听雪莉的意思……那个斯卡拉姆齐可能还真有两把刷子。”
贝尔摩德若有所思,放一个学术精英进实验室和让一个普通人镀金,这两者的差别可就堪比云泥。 万一到时候实验室有个好歹,追根溯源又会变成贝尔摩德的问题。 “你……唉,这可真是个烂摊子……” “所以我想问问——”贝尔摩德微微倾身,有求于人的姿态做得相当到位,“耕耘米花町多年的会计先生,政府厅里有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
“我建议你最近不要有太大的动作。据我所知,那家名声鹊起的报社集团的投资人,最近把目光转向了医疗和保险。”
医疗和保险么…… 贝尔摩德若有所思。 如果说掌握媒体就是掌握了话语权,那么医疗和保险就是在无限池汇聚资金。 八重神子突然把钱投向医疗和保险两个集资大户,难道是想趁热捞上一笔? 突然,贝尔摩德脊背发凉:她似乎明白,为什么八重神子要把她那履历甩开米花町一条街的侄子硬塞进组织的实验室来了。 八重神子,很有可能知道组织研究药物的夙愿。 如果真是如此,她决不能让她这么轻易得手。 和宫野志保不同,身处核心的贝尔摩德清楚盘星教处在阴影之下的诅咒师力量,更明白BOSS看中盘星教、甚至愿意做出几乎算亏本的让步。 可以说,如果毁灭组织能换来APTX-4869的完全体,BOSS一定会毫不犹豫让他们全部去死。 如果APTX-4869被实验室以外的机构研制出成品、甚至牟利,然后追根溯源彻查到实验室泄露资料…… 贝尔摩德的瞳孔不自觉紧缩——她现在无比懊悔轻易答应了八重神子把斯卡拉姆齐弄到实验室的要求。 哪怕是莎朗和克莉丝两个身份被曝光出是同一人都好过让一颗定时炸弹埋在眼皮子底下。 “怎么,害怕了?”
会计看出她的懊悔和恐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待的时间比我久多了,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世上有多少人眼馋这份情报——几十年过去了,他们无一成功。这就足够了。”
贝尔摩德撇了眼前的会计一眼,时光荏苒,当年的财经天才已经头发稀疏,满脸皱纹。只有自己还是一副时间不曾造访的模样。 “你叫什么来着的?”
她突兀地问起会计,“我记得你在外面有一家事务所吧?”
会计举到半空中的手倏然停下,他愣了半晌,随即又马上恢复自然。他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贝尔摩德的说法: “胜吕隆行,如您所见,一名尽职敬业的会计。”
胜吕隆行将滑落至鼻梁下方的眼镜推上去了几分。镜片也阻挡不了的凌厉目光似乎在昭示着,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报账之人,是一位实打实的金融精英。 “你似乎完全不担心组织研究泄露的可能。”
贝尔摩德认真观察起整间办公室,除了必要的厚实文件夹以及各种各样品类繁多的夹子外,整个办公室看不出一点儿个人的痕迹。 好像是有人故意擦去了自己的喜好、特征,故意不想让人辨别一样。 面对内部的同僚,一个普普通通的会计没必要弄这些花招。 曾经短暂卧底过小公司的贝尔摩德觉得,这副架势看上去倒是普通公司准备跑路的会计——把属于自己私人的物品全部带回家,有一天没一天地划水摸鱼。 “所以,你打算退出了?”
胜吕隆行愣了一小会,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却只能尴尬地苦笑: “只有死人才是不会说话的——这是组织内部视为金科玉律的宝典。无论是表层的还是里边的,想要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是BOSS默认了你的行为,为什么?”
贝尔摩德的眼中绽放出一丝希望的光芒,如果只是满足了BOSS提出的苛刻要求就能赎回自由,她愿意做任何事。 但胜吕隆行的答案让她的幻想破灭了。 “医生说,我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抛下了这句让贝尔摩德几近失语的答案后,胜吕隆行更是直接说道: “ 就算医疗方面有办法,我也不打算活过这个冬天了。我事务所里,信任的助手和妻子在悄悄谋划杀了我以图拿到双倍保险。”
“那就干掉他们。”
贝尔摩德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胜吕隆行的发话,“你都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公|安?”
要是她贝尔摩德,死之前至少拉两个垫背的。 “我打算自杀,我会让他们的谋划破产,但我也没有想让自己数十年的坚持毁于一旦。二十多年了,我没动过手,还有不到一年,我不想脏手。”
胜吕隆行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贝尔摩德哑然。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组织里保持最大程度的“手上干净”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这也不代表她理解为了干干净净地走,而不临走把仇人带下地狱的思路。 死了后难不成还会有人在意你的名誉? 诚信、名誉、尊严,这种随着肉|体灭亡而烟消云散无人记得的东西,真的有必要为此放弃报复的机会吗? 贝尔摩德无法与之共鸣。 她拉开办公室门,屋外机灵的工作人员赶紧低下头各忙各的。 谁都知道千变魔女最近心情不佳,没有人会不长眼地乱触霉头。 “贝尔摩德。”
胜吕隆行叫住了她,说出了辞职前同千变魔女的最后一句忠告: “稍微试着活得底气十足一点吧。”
贝尔摩德停顿了一瞬,又仿佛没事人一样快步离开了豪华的财务处,又无视了认识人的招呼,几乎是跑一般离开了组织基地。 她颤抖地打开了车门,对准锁孔了好几次才顺利点火。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因为胜吕隆行的话而激动还是因为八重神子的事而恐惧。 贝尔摩德强忍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拨通了最近通话的第一个号码—— 不过几秒,对面人懒洋洋的声音就从听筒穿到耳边: “这里是八重神子,有什么事吗,贝尔摩德?”
“……我们第一次见面洽谈的事,还算数吗?”
八重神子挑眉,她不感觉惊讶,只觉得有些突兀——是什么让一个宛如狐狸般机敏的女人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总不能是良心发现吧? 在心底半开玩笑的八重神子不知道,自己已经隐隐触碰到了秘密的边缘。 “当然。”
明明只有两个字,在贝尔摩德耳中却好似摄人心魄一样的低语。 她深吸口气,做下了最后的决定: “明天,还是那家咖啡店,希望能够等到你和斯卡拉姆齐先生的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