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声陷入了沉默,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利益。这个道理她当然明白。“九姑娘,你看怎么办?”
此时那位三叔已经来到了女声旁边,这里众人论年纪资历以他最长,可论地位就以这位九姑娘为尊,所以凡事终究要由她定夺。“这位姐姐考虑的怎么样?再这么下去天可要亮了?”
白衣人又逼问了一句,似乎成竹在胸。九姑娘犹豫了,毕竟此举事关重大,虽然明知对方别有用心,可其所说也并没有错,这不正是光复白莲教的好机会吗?她本人亲身经历过那场浩劫,亲眼看证过正道武林对己方犯下的罪行,想到那些惨死的教友,想到当年那个不惜用生命也掩护自己的白衣身影,她只觉热血上涌,可如今姥姥有病,无为宗众多教众都以自己马首是瞻,这份责任使自己无论做出任何决定都不能轻率。“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我们考虑考虑。”
终于理性还是压制了感性那一面。白袍人一阵坏笑,似乎料到了对方会有此反应,不急不慢的说道:“当然,这么重要的事想来凭姐姐一人也做不了主,回去商量商量也好,不过还是先别告诉姥姥为好,以她老人家现在的身体可不能再操心了。”
“你…你怎么知道姥姥的事?”
一听此言,一贯冷静的九姑娘竟似乎也有些惊慌,莫非对方已对组织的内情了如指掌?“像我这种人要不是消息还算灵通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不是吗?”
白袍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无得意地说道。“九姑娘,这家伙知道的太多了,不能留。”
此时一旁的三叔赶忙说道。“哟,这位大叔您这是想杀人灭口啊?人家好怕啊,万一我不能活着回去,说不定有些不可告人的消息就会被公布于世了,比如某些人的伤情啊,藏身地啊,联络暗号什么的,那样恐怕对谁都不好吧。”
白袍人故意装出一幅害怕的样子说道,语气显得颇为夸张。“你,你这是在要挟!”
“没办法,我与贵教可不同,人多势众互相之间能有个照应,一个人行走江湖没这点心机可不行。那姐姐您的意下如何呢?”
此时九姑娘心中宛若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明显对方是有备而来,虽然还不清楚其对己方的机密了解多少,但似乎已足以构成威胁。如今姥姥有伤,四哥又下落不明,剩下的这些教众又多为老弱妇孺,假如此时敌人大举来袭,后果不可设想。看来对方从一开始就掌握了足够的筹码。“好吧,这件事我答应了。”
“九姑娘,这家伙不能信任啊。”
“三叔,您不用说了。我心中有数。”
“痛快,痛快,姐姐果然是个聪明人,对形势看的很清嘛。不过请允许在下再确认一下,这件事你做得了主?”
白袍人鼓掌笑道,似乎一切早在其的预料之中,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其又逼近了一步。“你只管放心,我既然敢答应就有实施的把握。”
九姑娘朗声道。“不用通报姥姥?”
“不用,姥姥之前交待过,她老人家养伤期间,一切事务由我代理。我所说的就等于无为宗宗主的法旨,谁敢不从。”
“好,人言无为宗少一辈人物以杜四和薛九姑娘最为出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称得起女中丈夫,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圣母在上,绝无虚言。”
白莲教兴起于南宋,原本乃佛教的一支,属于净土宗,因昔日东晋高僧释慧远在庐山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而得名,又因其信徒不食荤不饮酒,故俗称为“白莲菜”。其教义主张男女平等,教众互通财物,互相帮助,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只要愿意皆可入教,所以在民间流行极快,到元末已颇有与释,道两教鼎足而立之势。然其教众尊卑有序,等级森严,比前两者有更强的行动力。而且与释,道两教劝人向善,与世无争不同。白莲教认为世间有正邪两道,二者不断争斗,现世邪道占上风,所以人间充满了苦难与不幸。可终有一天弥勒将会降临人世,拯救苍生,到时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故而对于人世间的种种强权与压迫,其教众都采取抗争的态度,据说元末刘福通,韩山童起义就有白莲教参与,此后在各地亦屡有暴动,被官府视为大患。明太祖登基之后对天下教派加以严控,昔日名震天下的明教更遭残酷镇压,一部分教众将活动转入地下,据说也就是如今的魔教。而另一部分则加入了白莲教,所以近世以来其教众除弥勒外又加入了对于明王的信仰,渐渐演化出大大小小十数个分支,各自为政,互不统辖,不过人们通常统称其为白莲教。眼前这一支属于无为宗,信奉无生老母,教众自己一般称为“圣母”。认为其是无生无灭的古佛,她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而教众一旦以圣母起誓,那就决不能反悔,不然死后就将陷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白袍人深知其中内情,一听此言当然满意。当即说道:“好,有姐姐这句话在下也就放心了。”
“那既然大家已经合作了,阁下是否也该表现出一点诚意呢?”
九姑娘忽然反问道。“这个自然。”
白袍人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一把丢给了薛九。其来势并不甚快,可一旁的三叔生怕有诈,还是抢先一把凌空接住。“好,昔日邓三爷接发暗器的手段名闻天下,连“金镖”郭泰都自愧不如,今日一见神技,果然风采不减当年啊。”
这个白衣人似乎已将对手的所有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邓三听罢微微一声苦笑:“可惜我这手法再高明,当初也没有接住李继先的飞刀,阁下之言未免谬赞了。”
他居然敢于在人前直陈生平的恨事,倒也是条光明磊落的好汉。说罢,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竹筒,一切并没异状,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将竹筒放置了一段时间方才上前观看,只见里面放了几张纸,到出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附有几张地图。邓三不看还则罢了,这一看顿时吃惊非小。“九姑娘,你看,这是…”他赶忙将纸递给一旁的薛九,九姑娘心中原本对对方也颇有戒备,邓三拿出这几张纸时她立刻加以留意,不过并不是留意上面的内容,而是察看纸张本身有无异状,她自己就是下毒的行家,此时虽然夜色昏暗,可她自信凭自己这双眼睛任何蛛丝马迹也休想逃脱,幸亏她观察半日并无异状。此时听三叔呼唤这才上前接过纸张细细观看。“这是…”饶是薛九生性冷静,此时也不禁颜色更变。原来这竟是一张白莲教众势力分布图,自从两年被打散之后,残余的教众便逃串四方,隐藏了起来,互相之间无法联络,连官方搜捕起来也是极为困难。可眼前这些纸上却清晰表明了几个大的团体隐藏的地点以及相关信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则是流落各地教众的名册,不仅有他们的真名实姓,甚至还有如今使用的假名,以及伪装的身份,虽然有些资料明显有所残缺,可其背后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已经不可思议了。“怎么样?对于贵教而言这份名单很有价值吧?”
白袍人不无得意地说道。“这份名单你从何处得来?”
“山人自有办法,这点九姑娘就不用管了。我只问这份名单能否代表在下的诚意?”
“我教欲重举大事,最重要的就是联络被打散的各地教友,这份名单当然称得上价值连城。可我们怎么保证这份名单的真假?”
“九姑娘果然是个细致的人,没错我当然有可能弄份假名单来糊弄你们,可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呢?再说这份名单是真是假外人分不出,难道还能瞒过九姑娘的慧眼吗?”
白袍人说的并非假话,其实薛九一看这份名单便知其确实可靠,上面对于无为宗一派的记录准确无误,作为外人能调查到这个地步可以说已是极限了,而关于其余宗派的一些内容许多与自己掌握的信息也大致相同。薛九头一次感受到眼前与自己打交道的这个人远比其看起来要可怕得多。阁下既然掌握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不交给官府呢?那样获利不是更大吗?乍看起来确实如此,不过和官府打交道是件很麻烦的事,到头来多半会被那些老爷大人们引为己功,我只不过拿些微不足道的小头.而明显这份名单的价值远不止如此,不是吗?看来阁下所图非小.彼此彼此.好,这份名单我们收下了,多谢阁下的美意,那今后大家就是合作关系了,下一步你希望我们做什么?九姑娘就是痛快,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短期内希望贵教暂时不要行动,等有消息在下会再通知你们.那如何联络?白衣人忽然从袍中提出一个鸟笼,体积不大,但做的颇为精致.这里面是在下精心训练的两只信鸽,如有需要贵教只需将消息绑在它们脚上,这两只小家伙知道如何找到我.同样在下那里也有相同的信鸽,一有情况立刻会派它们前来通知.这么说我教岂不是处于被动?白袍人一笑:姐姐见谅,所谓光棍不斗势力,在下一个人行走江湖,凡事不多个心眼可不行.好,生意谈得差不多了,天也快亮了,看来也时候告辞了.劳烦九姑娘代我向姥姥和杜四哥问好,预祝我等合作愉快.说罢,其将鸟笼往地上一放,转身走向树林,此时众人才发现林子里原来竟拴了头毛驴,由于通体皆黑,所以刚才根本没有看清.此人解开缰绳,侧身而往驴背上一跃,这头毛驴却也听话,一觉背上有人,也不用呼唤,自己便迈开蹄子小跑了起来,而白袍人斜坐在上面,架着二郎腿,显得潇洒轻松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