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从开始你就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
法聪并不笨,他知道眼前的形势自己毫无胜算,于是便放弃了再作无谓抵抗地打算。“嗯,之前在盟单上看到有你的名字时我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
萧毅颇为失落的说道,明明在这场斗争中自己大获全胜,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法聪闻言叹了口气,苦笑道:“自从听说盟单外泄,贫僧就知道身分暴露是迟早的事,原本听说你和褚桀都不在,还以为这是上天给我最后的机会,可没想到…”“天理昭昭,善恶有报,假如神佛有知恐怕也不会保佑你这种助纣为虐的行径。或许正因如此才特意派我前来,点化你及早回头吧。”
“哼,没想到我一个修佛之人最终还要靠你一个世俗之人来规劝,只可惜为时已晚,我早就已经回不了头。”
此时一旁的士兵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上来按肩头,拢二臂,就想把法聪捆上,没想到“醉达摩”猛地一甩衣袖,两个士兵当即就被他震开了好几步。“不劳动手,我自己会走。”
法聪傲然答道。众军士见状拿不定主意,纷纷看向床上的萧毅,见对方点头同意,这才只好照办,押着法聪退了出去,一出大帐迎面就看到了“八臂大将”押着法聪的那些同伙前来,李继先的脸上此时哪有丝毫醉意。“果然这是你和老萧早就商量好,引我入瓮的一场戏吧?”
法聪在李继先身边停下了脚步。李继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法聪一笑:“我就说咱们小李子的酒量怎么一下退步这么多,果然还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自从上次被你灌醉之后,我一直在练酒量,原准备下次碰面时再与你分个高下,可没想到居然是用这种方式。”
李继先冷冷答道。“看来我佛还是待贫僧不薄,至少最后还是让我和老朋友好好喝了一场,只可惜今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吧?”
“为什么?像你这么样的人为什么还会为王爷卖命?”
终于李继先还是忍不住问道,言语间明显有些激动。“你真想知道?”
“当然。”
“即便答案可能比你想象的要更残酷?也许我根本就是个贪慕虚荣的伪君子,也许这些年来你和萧毅根本就错看我了?”
“不会的,我一直相信酒品即人品,人在喝醉的情况下最容易流露出本性,即便再奸险的小人在这一点上也无法作伪,所以我一直相信那个敢在大雄宝殿上和我们喝酒划拳,赌钱骂娘的法聪绝不是个卑鄙的人,所以我必须知道真相,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心安。”
“哎~”法聪默然片刻,不禁是一声长叹,摇头苦笑道:“你们李家的人是不是每个都这么重感情?这样是不行的,难道你们世世代代吃这样的苦头还不够多吗?这点老萧就比你强得多,平日看似犹犹豫豫,多愁善感,可到了关键时刻做事绝不留情,这点连当年的司徒都比不了,果然还是刑大侠有眼光,当然把”浩然“托付给他真是没有看错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淡淡说道。“其实我有个女儿…”李继先满脸错讹地看向他,自己与法聪相交近十年居然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下个月就满十四岁了,正好是中秋节的生日,只可惜我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有给她庆祝过一次生日。她是我出家前和别人生的,我那时挺风流的,把这当成逢场作戏根本没有认真过,当她告诉我自己怀孕时,你猜我居然说什么?我居然让她把孩子打掉,真是个人渣对吗?后来我们就分手了,她来信告诉我孩子流产了,当时我并没有在意,直到两年前的一天黑龙会的人带着当年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找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孩子早已经长大…”“他们拿这孩子威胁你了?”
“没有,相反他们待那孩子很好,孩子她母亲几年前就过世了,之后一直寄养在一个亲戚家,这些年她的所有吃穿用度都是由黑龙会提供的,甚至花钱供她读书认字。”
“好阴毒。”
李继先不禁骂道。“他们知道假如仅仅是威逼利诱是无法控制你这种人的,所以就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你的愧疚与良知,这样一来他们根本不用说什么,你自己反而会觉得过意不去,反而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办事。”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都怪贫僧当年自己作孽,才会落得今天这般下场,但愿一切罪孽都能以贫僧一力承担,这也算我佛给贫僧一个弥补地机会。”
说到这里法聪不禁双手合十,闭目祷告,神态虔诚已极。“少罗嗦,快走!”
一旁押送的士兵见他们说起来没完早就不耐烦了,此时恶狠狠地推了一把。“休得无礼!”
李继先见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多想告诉这些无知的人们,法聪要是想反抗,取他们的项上人头简直易如反掌。可他没有,毕竟这里是军营,他们这些人在江湖上名声再大,在这里也不管用。别人尊重自己是客气,不听自己是道理。倒是法聪冲他摇了摇手,示意不要激动,乖乖随着兵士们下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李继先不禁感到一阵唏嘘。“小李子!”
忽然法聪站住了。“怎么?”
“湖州府乌巾镇三义村东头程家,有机会麻烦你帮我去看看那孩子。”
法聪说这些话连头都没有回。李继先听对方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郑重道:“放心,一切交给我。”
“多谢。”
法聪淡淡地说道,接着便随着兵士消失在夜幕之中,李继先总感觉最后他是在笑。“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过了片刻,李继先身边忽然响起了萧毅的声音。李继先扭头看了老友一眼,缓缓将经过重复了一遍,起先萧毅的脸上也满是唏嘘感慨之情,可说到法聪最后的嘱托时,萧毅不禁神色大变。”
不好!”
只听萧毅惊叫一声,整个人忽然如同离弦之箭般赶了出去。“老萧,怎么了?”
对于李继先的提问,萧毅根本就没有回答。弄得“八臂大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看情况事态非小,李继先无奈之下也只好跟了上去,途中他几次想问个究竟,可萧毅始终没有搭理他。“站住,什么人?!”
看守的士兵见有人前来不禁喝斥道,萧毅,李继先这才停下了脚步。“是我。”
“哦,原来是萧大侠啊,您来有什么事吗?”
士兵走近一看认出是萧毅,他当然不知道这位在江湖上名头何等响亮,只知道王御史对其也颇为尊重,此次抓捕行动就是由他全权指挥,底下人难免势利,一见是他言语间立刻就客气了许多。“刚才押来的那个和尚呢?”
萧毅着急道。“这不押在那边的囚车里吗?等着明天过堂审讯呢,唉,萧大侠你…”士兵话还没有说完,萧毅一把就拔开了他,冲向囚车,弄得在场众士兵一阵莫名。此时已近破晓,东方渐渐开始露出了些许鱼肚白,微弱地光线将囚车内法聪的轮廓勾勒地颇为清晰。“和尚,和尚。”
萧毅试探地叫了两声,对方没有反应,萧毅心中得不安迅速扩大,他跃上囚车伸手就探对方的鼻息。“怎么样?”
后面的李继先问道,“八臂大将”此时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唉~”萧毅只是轻轻地一声叹息,可在李继先听来却宛若雷鸣。他赶忙也跃了上去,仔细检查,可结果法聪和尚明显已经断气多时。“大夫,快去找大夫。”
李继先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喊道,可他才刚冲下囚车就被萧毅一把给拦住。“来不及了,他逆运真气,经脉尽断,就是大罗金仙恐怕也回天乏术。”
“你从刚才就知道他准备自裁对吗?”
“嗯,他最后和你说的话等于是在托孤,当时我就意识到情况不妙。”
“可恶!”
李继先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囚车,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明明自己是那么了解这个人,怎么就察觉不到他话中最后的无奈与决绝呢。李继先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自己。萧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俩认识实在太久了,久到他对于对方的心中所想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其实他或许一开始就抱定了这样的打算,这样黑龙会或许放过他的女儿,他们对于行动失败的人向来不会留情,再说了像他这样的高手也不可能甘心如同囚徒一样任由别人审讯,乃至游街示众,其实这些我也早就该想到。”
明明是在规劝别人,可说到最后连萧毅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可恶,老天爷是不是看我们特别不顺眼,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和我们有关联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司徒是这样,张骏是这样,现在连和尚都不肯放过,他究竟要从我们身边夺走多少人才肯罢休。”
“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最终能有几个好下场的,你我当年踏进这个圈子就该明白。”
萧毅苦笑道,言语之中满是无奈,其实有时他宁可当年草山战败地是自己,那样是否就不会承担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了呢。“这位军爷,麻烦您件事。”
叹息良久,萧毅着这才转过头对一旁众看守说道,这些人被这突发的情况彻底吓坏了。“哦,萧大侠有何吩咐,但讲无妨。”
“此人是我朋友,一念之差误入歧途,如今已经畏罪自杀,按法理来说行刺朝廷命官,参与叛党罪当凌迟。可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不能不尽自己的一份心意,所以我们会去求王大人开恩,让我们把他的尸首火化,在此之前麻烦几位为我们看守好现场,以免尸首被毁,假如上峰不肯通融,那也没法,到时如何发落与各位无尤。还望各位军爷行个方便。”
萧毅边说边悄悄将一两碎银塞进了对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