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上楼去。”

沈晖揽住我的肩跟在司机后面往二楼走。布置简洁大方的一间睡房，面积很大，我一眼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帧沈晖的照片，信步走过去一看。相片中的沈晖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来岁，笑容阳光眼神清澈，眉宇间透着满满的自信，非常地意气风发。司机放下行李后退出房间，沈晖上前来从后面搂着我，下巴在我发顶摩挲，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很帅？”

“你现在也很帅啊。”

我放下相框转回身，“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因为你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现在多有男人味啊。”

我抬手抚摸他的脸，“我喜欢有几分沧桑的男人，就像你现在这样。”

“以后呢？等我牙齿掉光了，满头白发一脸皱纹你也喜欢？”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认真地说。“这话我爱听。”

他笑了。“等我以后浑身长满了老人斑，皮肤也干瘪松弛了，这里——”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胸，“也下垂变形了，你还会爱我吗？”

“等你到了那一天，我估计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还得巴望着你伺候我呢，敢嫌弃你吗？”

“那倒也是。”

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要敢嫌弃我，我就虐待你，不给你饭吃，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自个出去乐呵。”

“我服了你啦，能想到那么远的事。”

“是你先提的嘛。”

他脸上的笑意越深，拉着我的手去床沿坐下。“你住我的房间，我去睡客房。”

“你父母还没有表态，我住在你家里——”我隐隐担心。“我们快结婚了，难道让你一个人去住酒店？”

他不由我分说，“好了，你就安心住在我家吧，正好和娅娅多亲近亲近，以后你可是她的妈妈。”

“娅娅知道我们快结婚了吗？”

“还没有告诉她，娅娅我倒是不担心，她一直喜欢你，肯定愿意你成为她的妈妈。”

“哦。”

我可没有他那么乐观，阿姨和妈妈是两个概念，她喜欢的是海星阿姨，可不一定愿意我成为她爸爸的妻子，她的继母。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保姆上楼来说晚饭准备好了。“娅娅和她奶奶还没有回来吗？”

沈晖的脸色不大好看。“还没有。”

保姆拘谨地说。“好，你先下去吧。”

保姆走后，我拉住沈晖的手说：“许是小孩子贪玩，在外面玩高兴了不肯回家。”

“走吧，下楼去吃饭。”

他对着我笑得勉强。来之前想到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料到沈晖的父母会故意避而不见。心情不免郁郁，却不忍在沈晖跟前表露半分，增添他的烦闷。到餐厅刚一落座，听见外面传来娅娅细软的嗓音，我一喜，仰脸从窗户往外看，沈晖的母亲和娅娅一前一后走进院子里。两年多没见，娅娅的身量高了不少，以前的两条长辫子变成了刚到耳朵的娃娃头，可爱极了。几分钟后，餐厅门口探进小小的脑袋，喊了声“爸爸”。“娅娅快看看谁来了。”

沈晖指着我说。“海星阿姨。”

她平平板板地喊道。我敏感地察觉到她对我不像以前那样热情了，视线只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开了。“你奶奶呢？”

沈晖问。“奶奶上楼去换衣服了。”

“快去洗手进来吃饭。”

“我和奶奶在外面吃过了。”

她礼貌而又客气地说，“海星阿姨，爸爸，你们慢慢吃，我上楼去做作业了。”

“今天是周六，作业留到明天做不行吗？快过来让海星阿姨看看你。”

沈晖朝她招手。她依言走过来，却是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娅娅，阿姨给你买了礼物，等会上楼去给你。”

我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她偏了偏脑袋，似乎很反感我的触摸。“娅娅，怎么看见海星阿姨也不笑了？是谁给爸爸说很想海星阿姨，想跟她学画画来着？”

沈晖不满地说。“我逛了一天好累，爸爸我想上楼了。”

娅娅答非所问。“好吧。”

沈晖只好说。再转向我的脸已经有几分无奈：“不知道小丫头今天怎么回事。”

我看着她轻巧的小身子隐出餐厅，笑笑说：“你看她情绪不高，肯定是太累了。”

沈晖了然地看着我，轻声说：“让你受委屈了。”

“说的什么话？快吃饭吧，菜凉了。”

只要你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后，再多的委屈我也能够忍受，再多的困难我也不怕。知道他家的门槛高，所以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他母亲的态度还是令我很难受。她对我太客气了，客气到疏离。端起茶几上保姆刚送来的热茶，口吻淡淡的：“小秦不要拘谨，喝茶啊，这是上好的碧螺春，你和晖子刚吃过饭正好消消食。”

“谢谢阿姨。”

我局促地说。心里再三告诫自己要表现得落落大方，可她的态度却让我紧张得手脚无措，冷汗从我每一个毛孔渗出，后背湿了一片。秦海星，你太丢份了，想当初去见周逊的父母时你不是应对自如的吗？周逊的父母对我的态度迥然不同，虽然也存着让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心，可也慢慢认可接受了我。到后来，反倒是催促着我俩早点结婚，他们好抱大胖孙子。“妈，这么晚了爸怎么还不回来？”

沈晖问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爸的工作忙，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了，今天会回来得晚。”

沈妈妈又看了我一眼，保养得体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一丝笑意，“小秦你别介意啊，晖子的爸爸一旦忙起来连家都顾不上。”

“阿姨，我知道的。”

我说。坐在我旁边的沈晖忽然起身离开，我很快感觉到后背凉悠悠的，室内的温度顿时清凉了不少。他重又走回来坐下，在我耳边小声说：“瞧你紧张的，满头大汗，现在有没有感觉好点？”

我这才知道他去调低了冷气。沈妈妈问了些我个人和家里的情况，我老老实实回答得一板一眼。“妈，我前阵子不是已经给你说过吗？”

沈晖渐渐有些不耐。“你妈我年纪大了，哪能记得住啊，再问一遍又怎么啦？”

沈妈妈不大高兴，“小秦都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

我睨了沈晖一眼，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我能顶得住。“对了，小秦你今年30了吧？”

“是的，阿姨，今年下半年就满30岁。”

我回答说。“正好比晖子小6岁。”

沈妈妈忽然出其不意地问，“小秦，你是不是太挑了啊？女孩子30岁还没有结婚的不多见啊。”

“阿姨，晖子没有跟您说吗？”

我不由自主跟着她这样称呼沈晖，“我认识他之前曾经有过一段婚姻。”

沈妈妈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我意识到不妙，转脸去看沈晖，他面色平静，很从容地回说：“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再说，我离过婚还有娅娅一个女儿，海星只是经历了一次婚姻，并没有孩子，和她前夫也早断了联系，我觉得说不说都无所谓，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大事。”

沈妈妈抿着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愠色，倏地站起身说：“太晚了，我要休息了，明天等你爸爸回来再说吧。”

回房后，我忍不住诘问他：“你是不是有意向你父母隐瞒我结过婚的事？”

“傻瓜，我都忘了你曾经结过婚。”

他轻笑着亲吻我的手，“我真不是故意隐瞒，在我心里总觉得你从来只属于我一个人。”

满腹抱怨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痴痴的看着他一根根舔舐我的手指。“征求他们的意见只是一个态度，就算是所有的人站出来反对我也会娶你。”

“晖——”我眼眶湿润了。“你大后天就回海市了，这几天和娅娅多亲近亲近，我希望我们结婚以后把她接到身边一起生活。”

“好。”

就冲娅娅晚上对我的态度，多半是沈晖妈妈给她说了什么，安徒生的童话深入人心，故事里的后母无一例外都是狠毒的坏女人，对继女百般凌辱和虐待。娅娅才只有十岁，她不会去分析现实和童话的区别，如果沈晖妈妈再对她灌输一些负面的东西……“想什么呢？”

沈晖敲敲我的脑袋，“人在我这儿心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嗯？”

“有点儿犯困。”

我眯着眼说。“那你早点睡，我去客房了。”

“恩。”

我把行李箱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拿出准备送给沈晖父母和娅娅的礼物。礼物是沈晖陪我去买的，买单是刷我自个的信用卡，他也没有和我争，全程笑眯眯地陪同，看着我去排队付款。门外有轻微的啄剥声，我扬声回了句：“请进，门没有锁。”

娇小的人影从推开的门缝里闪了进来。“娅娅。”

我惊喜地迎上去。我刚伸手去想摸她的脸，她速度避到一旁，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敌意和戒备。“娅娅——”我愕然。“奶奶说，你会成为我的新妈妈，是不是真的？”

“是的，我和你爸爸准备结婚了。”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她眼也不眨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说：“我不要你当我的妈妈，我讨厌你。”

“娅娅，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我笨拙地解释，“我和你爸爸结婚后，会多一个人来爱你。”

“你骗人！”

她大声说，“你和爸爸结婚以后会有小宝宝，到那时你们就会嫌弃我，觉得我多余。”

“不会的，娅娅你难道不想有个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吗？”

“我已经有弟弟了。”

她很干脆地说。我忽然觉得头疼，许是现在和沈晖的关系不同了，我无法像几年前刚见到她时那样坦然和从容。“娅娅，你会慢慢长大，会离开家，将来的某一天你也会嫁人有自己的孩子，到那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你爸爸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能忍心吗？”

我换一个角度向她说明。“我的妈妈会从美国回来的，有她陪着我爸爸，还有我的弟弟。”

她撇撇嘴，“我爸爸不会孤单的，我也会经常回家看他。”

我傻眼了，看来小妮子还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已经再婚了，更不知道弟弟是她妈妈和另一个男人生的孩子。我思忖片刻，决定不要操之过急，我很突然地从阿姨的身份过渡到后母，她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