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鱼该如何煮？青菜该如何炒？还有这蘑菇，她怎么切起来丝不像丝，块不像块，这萝卜，这么圆，要怎样下刀？她自认为是耍惯了刀剑棍棒的高手，可这会儿居然败给了区区一把菜刀。好在青菜不像蘑菇那般滑腻，切的时候也不会乱跑，虽然切得难看了一些，但勉强还是可以下锅的。千如将所有蔬菜一股脑儿倒进了锅里，加满水，随意加了些调料，盖上了锅盖。她不会炒菜，煮熟总是可以的，千如还给这道菜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江山美人一锅端”。至于面前水缸里的这条鱼，她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见它在水里游得欢快，她实在不忍心将它抓起来，为下决心，还特意跑出去摘了朵小野花，一片一片地折着花瓣。“抓？”

“不抓？”

“抓？”

“不抓？”

.....“怎么连一条鱼都做不好？”

背后响起一道孤傲的声音。千如一愣，回头看到百里无忧拧着眉看自己，再看看被自己折腾得一团乱的厨房，她连忙推他，“你这刚治好伤，不适合长时间站立，快出去吧，我做好饭菜再叫你。”

百里无忧单腿点地，一个闪身，别躲过了千如，他走到灶台前，开锅的瞬间，眉头紧锁，随后瞥了她一眼：“往后，你就打算给寒晔吃这些？”

千如小脸一红，慌忙地垂下了头，想想自己还真是没用，娘亲曾说过，成家之后，男主外，女主内，操持家务，管教子女，这都是每个女子理应做到的。可她倒好，什么都做不好，除了舞刀弄枪，似乎什么都不会。百里无忧长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墙边，示意千如往边上挪一些，好给他让个位置出来，“连鱼都不敢杀，你还想上战场？杀人可比杀鱼血腥恐怖得多了，待你上了战场，怕是腿都得吓软，亏你当初还大言不惭地要当将军。”

嘴里念叨归念叨，手上可不曾停下，百里无忧将缸里头的鱼一把捞起，三五下，就将鱼去了内脏，清洗干净，放进她那锅什锦菜汤里头，重新调了味，盖上锅盖，回头审视着躲在墙角的千如，冲她招了招手。千如只好踩着碎步，挪到百里无忧跟前。这会儿，想必寒晔是同赵神医在屋里下棋，百里无忧才会这般毫不顾忌地在千如脑袋上敲了一下，“明日起，跟我学做饭。”

千如自然很愿意学，她虽在剑术上悟性极高，可这剑与菜刀终究是有着极大的差别的，在厨艺上，她只怕历尽磨难，到头来也难成气候。千如拿出了比练剑更刻苦的劲头来向百里无忧讨教做菜的敲门，当她生平头一次独自完成一锅木耳炖山鸡时，兴奋得显些将整锅鸡汤扣在百里无忧脑袋上，当挑剔的赵神医说“尚可入口”时，她不知道有多开心。这日夜里，赵神医又摊开棋局，也不知他打哪儿寻来一个死局，说要与寒晔探讨解局之法。千如无事，便端着三婶送来的荷花糕，本想借花献佛拜谢百里无忧教授厨艺之恩，却发现他正在屋里收拾行装，她连忙放下碟子，冲至他床边，一把抱着他的包袱不肯撒手。百里无忧扶额：“你这丫头，往后收敛些，天底下没有一个男子喜欢永远长不大的姑娘，往后你师兄若是被哪个美人拐走，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不论他说什么，千如就是不撒手，她问他：“你这是要走吗？”

百里无忧眼见包袱是夺不回来了，他转身走向院子，收拾一些从赵神医处讨要来的草药，带着上路，也好以防不时之需。千如抱着包袱跟着他来到院子里，又问他：“你是真的要走吗？”

百里无忧本想明日一早留个字条便走，不告诉她，就是怕她如眼下她这般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他便是狠不下心离开。可他如何能不走？写了那么许多话本子，该是早已看透世间的情情爱爱，可对于千如，他竟然看不透自己的心思，于她，似乎是关心的，比友人更关心，却亦不是那种生死相依，缠绵悱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情。百里无忧放下手中的草药，席地而坐，向她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千如挨着他席地而坐，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包袱。百里无忧道：“那日我们坠崖，你寻草药时，寒晔吐了几大口血，我去扶他的时候，他曾问我，我待你好是否别有所图，我也觉得奇怪，我与你非亲非故，却待你如亲妹妹，也许是我与你投缘，可旁人并不这样认为，我若留下，定会给大家造成困扰。”

“不会的，师兄不会，赵神医不会，三婶不会，璃儿更不会，还有小灰！”

千如有些情急，居然搬出了小灰，百里无忧脸色一沉，吓得她不敢再多说。百里无忧把玩着身边的青草，他也料到她会想尽办法留他，他抚了抚她的脑袋：“我确实有个妹妹，当年，我爹随先帝征战西域，为救先帝，死于乱箭之下，我娘受不了丧夫之痛，便抱着刚出生的妹妹一起投了河，若是我妹妹还活着，应当与你年纪相仿。”

千如震惊，当年先帝为平定天下，分兵数路攻打周围各国，那时涌现出好几位英明的将领，其中确实有这样一位将军，清扫战场时，发现他遗体的将士无不抱首痛哭，实在是太惨了。爹爹一直说，那位将军才是真英雄，不能与他并肩作战，实乃人生一大憾事，曾经有人诋毁他，说他通敌，以死明志，可是爹爹却说，那些真是无稽之谈。不想，这位英雄却是百里无忧的亲爹，她不敢多问，只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只好拉着他的衣袖，轻声道：“你别走，只要你同意，我愿意当你的亲妹妹。”

“后来，我娘亲的遗体是寻着了，我妹妹却不知所踪，有些人说她被河里的鱼吃了，也有些人说她可能是被人救起了。我在想，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只盼着能寻着她，这也是我这些年一直云游的目的。”

百里无忧抬头望着月光，寻妹妹这事，真是个烂借口，那样深的河，那样小的婴孩，怎么可能有生还的可能？千如抹了一把将要涌出的泪水，她站起身，向百里无忧伸出手，百里无忧借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她将包袱还给了他：“你想寻便去寻吧，不过，我们约定，一年之后，你若是还寻不到你妹妹，便回来到山谷，我们会在这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