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中空的塔楼与密密麻麻的巷道间,响起了诡异的响声,无数的古老遗物化作飞灰,让这座古老的城市,如同升起了黑色的洪灾。 莉莉与梅罗简几人躲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丹妮儿嫌弃的拍着自己身上的黑灰,“阿尔贝托,帮我弄一下,你看这头发里都是!”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撒娇似的向着阿尔贝托寻求帮助,她总是习惯和阿尔贝托待在一起,也总是习惯依靠这个家伙。 阿尔贝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在她身后坐下,一点一点的帮她清理着发丝上沾染的灰迹。 他知道丹妮儿如果有得选的时候,是很爱干净的,很小的时候就这样。 那时候的她是个假小子一般的女孩儿,玩疯了也会把自己弄得一身脏兮兮的,但很开心丹妮儿便不会在意,只是事后很嫌弃。 阿尔贝托则是和闷葫芦,他总是很久都说不来什么话来,像是和小哑巴,丹妮儿那时也是这么叫他的,“小哑巴!”
女孩子活泼好动得厉害,却总是跟看似文静梅罗简针锋相对,护短的沃伦从不参与妹妹与朋友的互动,虽然两人看起来颇有些苦大仇深,但其实算是一对冤家。 阿托贝尔莫名其妙的成了丹妮儿的小跟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女孩忽然走到他孤零零的餐桌旁,大笑着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没意思,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不对,是小跟班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对了,你不会不会说话吧,真可怜,居然是个小哑巴……不过,放心我是不会嫌弃你的,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报我名字,我叫丹妮儿,你的老大丹妮儿,记住了吗,小哑巴?”
夸夸其谈时,丹妮儿浑然忘记了,若真是哑巴,真被欺负了,哪有机会报她的名字呢? 然而丹妮儿确实是个合格的老大,与以前的老大是不同,她不会逼迫自己去使用自己的能力,也不会总是抽打他,更不会因为他做的不好把他锁在黑屋子饿上许久。 丹妮儿总是把阿托贝尔带在身旁,逢人就说这是我小跟班,你们不许欺负他,若是他真被人欺负了,小女孩总是会帮他报仇的,学院里好多孩子都被她揍过。 明明自己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却总是毫不在意的走到他的身边说,“小哑巴,我帮你报仇了,你看你老大厉害吧!”
他曾今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女孩最初只是震惊他居然少见的开口说话了,后来才说道,“老大保护小弟,不是应该的吗?”
“那么小弟也能保护老大吗?”
阿托贝尔忍不住小声的问道。 丹妮儿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哪有小弟保护老大的,而且你这么弱,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
说着女孩顿了顿又笑着说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等你以后变强了,就可以保护我了,我啊都快忘记被人保护是什么样子的呢?!”
阿尔贝托永远忘不了,在那个黄昏,夕阳透过窗扉,穿过女孩金色的长发,为其渲染上淡淡的红光,青紫的面庞上带着一丝微笑,眼里却有着一丝泪花。 在那时,阿托贝尔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个总是很厉害的小女孩儿,其实也是需要人保护的。而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个是自己,永远跟在他身后的自己。 莉莉抱膝蹲坐在角落里,她知道一切已经开始了,在在场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战场之上,一切都会成为真实,即使是假的,人们也会认为那是真实,因为那股力量是毋庸置疑的。 其实莉莉一直觉得自己算不得什么厉害,曾经仅靠与系统交易的资料,和算不得昂贵的时光之沙,成就一界至高的前辈,在她看来也比自己厉害了太多。 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妄图欺骗一个世界的强者,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光是时光之沙是谁也骗不过去的。 当时的前辈没有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拥有了系统,便有了无敌的根基,相反他格外的提防系统,他从来都是不怎么相信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 他如宗门学道法,不识筋脉窍穴,也不太懂得什么引气入体,便只能勤学苦读一点一点的打磨学习,急不来的事便只能水磨功夫慢慢来。 于是他成了同批弟子中,进度最慢的,多受那些不定性的年轻弟子嘲笑,明明天赋不错,却是悟性太差。 他却是不在意的,自己修行起步慢,落人口舌,在纷扰尘世中不过众生常态,与其纠结于身外事,不若好好想想自己的路,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人说什么闲话。 不过虽然不信任系统,但身有宝山,而不自用,大抵是浪费的,而且这东西寄体在自己身上,总归是要弄明白对方的意图的,若是能找到摆脱对方的法子,那便再好不过了。 为了瞒过天下人,他从系统那一点一点的套换了整个世界的历史,并花费了足足数十万年的时间,编写制造了新的历史,再结合自己创造的道法,他欺骗了一个世界。 即使是那些一念可观岁月万千,岁月时光不过无垠长河的老怪物,也被其忽悠得团团转,方才身化天道,炼假成真。 知道与系统分离的那一刻,他方才明白系统寄体的原因,但却是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他便是他,如此这般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他而已,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即使这比完全依靠系统难上太多。 莉莉是比不上那些惊才艳艳的前辈,她一直觉得自己其实也不过是运气好了亿点而已。 前世莉莉的母亲是自由衣运动的成员,随着千峦星人逐渐摆脱复杂恶劣的自然环境,一部分开始追求对于罩袍的解放,鼓励人们接受和穿着更多自己喜欢的美丽的服饰,而由这样一群团体组成的便是自由衣。 类似这样的团体,在思想解放的年代里,其实是不少的,其本身存在的理念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父亲虽然做不到,但也并不反对,只要不要太过暴露。 可惜无论多么正义与高尚的言辞,多么合情合理的理念,落到真正的人的头上时,便变得复杂了起来。 自由衣内部也并非所有人都是抱着美好的心思去的,一个所有人不再以罩袍遮挡全身的群体中,到底会在这颗保守的的星球上爆发多么丑陋的欲望,从一开始似乎就已经注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由衣因为内部理念的不和,逐步开始走向分裂,其中最甚者演变成了无衣会,其性质更是演变成了教会,主张生而无衣,何须着衣? 莉莉的母亲虽然没有夸张到那般地步,但在那诱惑丛生的群体中,总归还是沦陷了。 起初大抵是害怕愧疚的,后来发现父亲没有发现便胆子大了许多,直到后来莉莉十余岁时,父亲方才发现端倪,于是一家人不可愈合的裂口彻底蹦碎了。 没人知道莉莉的生父是谁,包括他的母亲,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保守的星球上到底是多大的笑话,许多人大抵也是意识不到的。 莉莉永远忘不了父亲离开时说的那句话,“我们都是无辜的可怜人,但我却没有半分心思再去疼惜你了,你就像一把刺在我心里的刺,我甚至连看你一眼都不敢了!”
后来母亲也离开了,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莉莉没有伤心,他早就猜到了。 父亲大抵还是放不下他的,每个月会给他汇一些生活费,这笔钱一直持续到莉莉成年,母亲便全无消息了。 自母亲的丑闻传便邻里和书院之后,莉莉便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他变得胆小甚至懦弱,被人打了也当做没事,只是一个人躲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哭,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为了什么而伤心。 他总是把自己裹得很是严实,他变得讨厌与人接触,变得孤僻,变得敏感而脆弱,他憎恨自由衣,开始固执的认为只有保守才能保护自己。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开始在社会上生活,他见了自己父亲最后一面,那时的父亲依旧单身,便离开了原本生活的城市,前往了其他城市,随着接触的人和事慢慢变多,才慢慢走出自己的心结,但过分保守的性子却是如何也改不掉了。 工作闲暇时,他总会去太学里旁听,在那里他遇到了一生中给他印象最深的老师,一个暴躁的老头子。 犹记第一次去听课时,老头子正和学生吵架呢,学生说,千峦星的资源甚至是宇宙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千峦星人必须走向统一,即使是发动战争,这样才是对千峦星人的负责。 老头子一巴掌拍在讲桌上,手掌都红了,愣是没有叫一声疼,张口就骂道,“FNMDP!人类到底是有多傲慢才能说出你这样的蠢话?是什么让你自大到认为,现在的千峦星人,有资格去担心宇宙的?屁大点地方都没弄明白,就想着内耗了?”
青年学子梗着脖子说,资源总有用完的一天,宇宙也终将走向灭亡,只有集中全千峦星人的力量,人类才有可能在一切到来前,掌握躲避的方法。 老头子当时都气笑了,“老子问你啊,你想没想过,千峦星走向统一,到底应该由谁来完成?民族种族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如何处理?社会制度当选择什么? 还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所谓宇宙的资源是有限的,对于我们而言就一定是真理?而且是什么让你觉得宇宙的有限,和你认知的有限是一个概念了?你觉得我们有耗光宇宙资源的一天?”
怎么可能不是真理,这是无数先辈的得出的道理,那难道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再去想办法弥补嘛?青年学子不忿的说着。 却迎来了老头子的一个白眼,“那是后辈们该做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我们要做的是让做好这个时代我们能做的事。 还有记住,我们现在的科学,不存在永恒的真理,学会却质疑先辈的理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打破现有的知识。”
后来老头子提到了一个在世界上都极为出名的故事,曾经学术界的拳王赛。 那一年一群千峦星的顶尖学者峰会,一大群文质彬彬的学者,争论不休,最后发展成了群殴会,一群人大乱斗,鼻青脸肿骂骂咧咧的不欢而散。 一大群学者回去后,跟自家学生就大骂那群混蛋,因为每个人的发言都极为相似,千峦星便有了学术界的至理名言。 “那群自以为是的混蛋,他们坚信着自己的道理,听不进别人的一丝丝反驳,当他听不进你说话时,就给我拿拳头揍爬那群混蛋,把新鲜的红棉果给我塞进他们的嘴巴里,让他好好听听你的道理。”
红棉果是千峦星的一种高纤维植物,一般用以制作衣物和药物。不过新鲜的红棉果带有特殊的臭味,其果皮具备一定的麻醉性,直接与口部接触会短时间内麻痹对方的口腔,让对方说话不利索,在科技不发达的年代里,一向杀人放火绑架勒索的必备神器。 而后,各学府更是掀起了锻炼狂潮,而学术拳王,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一个老流氓。 他每一次智慧之庭会议都会去参加,然后打趴下一群人,站在他们的面前,说自己的发现与研究,然后因为实验数据不够充分,理论存在漏洞,而被一群人围殴,塞着红棉果听别人讲道理。 直到其七十多岁时,他站在智慧之庭的演讲台上,没有一个上去围殴他,而是疯狂的为之鼓掌,他开启了新的时代,千峦星人的星际时代。 自那以后,智慧之庭,便多了一尊名为拳王的雕像,他嘴里叼着烟,手提折叠凳,面容彪悍而猥琐,一看就是个打架下黑手的臭流氓。 “正因为我们敬重于先辈,故而我等不得不超越先辈,完善对方的理论也好,否认对方的理论也罢,只要你能够有理有据证明对方是错的,那便是错的! 不要试图用现有的眼光去看待未来,也不要试图用如今的一切去对此过去,我们都只是在一个时代之下,做了我们能够做的事情而已。 当你用嘲讽的眼神去看待过往的一切时,可曾想过我等的后辈也许也会这般看待我们? 但当你将先辈的一切都奉为真理时,又可曾想过,我们又要被困在前人的道路里多久,我们多久才能将这条路走的更远? 一切的否认都将有理有据,一切的认同同样如此,科学不单单是你等手里的知识,它同样是一种精神,严谨的精神。大胆的合理的去否认,认真的仔细的去认同,真理只会存在于更久远的未来。”
后来听说那学生,加入了星空,那是一只有名的战斗舰队、宇宙舰队,老头子亲自送的那少年,少年说,“我不知道我选的对不对,但我希望我是对的!”
老头子只是说,“做你认为对的就可以了!”
他终究还是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他等待着战争来临的一天,等待着亲赴战场的一天,只是这种信念,不再是最初的少年热血,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人们总是在做着自认为对的事,或是被迫做着错的事,老头子没有劝他,毕竟无数年后,谁又能证明自己一定就是对的呢?我们不过是在同一个时代,做出了不同选择罢了。 不过临走时,老头子气不过,给了青年的脑门一巴掌,青年只是笑笑,也没生气。 思维飘得有些远了,媞娜看莉莉一副怔怔出神老半天的模样,甚至到后来还发出了低低的娇笑声,便忍不住推了推她,“想什么呢?”
“没有,一些有趣的事!”
莉莉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