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初夏的坏心情依然有增无减。大门一打开,她红彤彤的兔子眼就瞧见坐在沙发上的俊冷男人。他没有开灯。一身黑色挺括的西装,让他与夜色融为一体,像一根完美无瑕的冰冷石柱。“顾、顾叔叔,你怎么进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初夏显然吓到了。男人不发反问,“哭过了?”
“唔...”小妮子还知道丢人,含糊不清,扭头不看他。他霍然起身,双手抱胸的姿态,优雅与痞气并具,分外性感。“跟那小子吵架了?”
他了然于心的勾唇。学校的学生里,有不少大头成的小弟。她的一举一动,他再清楚不过。“我难过了,你们很高兴?一个个笑得这么幸灾乐祸!”
初夏的暴脾气一生出,就是一通河东狮吼。“笑你什么?我帮你去骂他一顿。”
“不用!”
初夏的叫声一停止,他拨出去的手机已经被沈念安接通。“顾叔叔,大晚上不去跟女人约会,找老子有什么事?”
沈念安的声音闷闷不乐。阔步上楼的男人,不让初夏偷听,声音严厉,“我刚才看到你那个同学,哭得很厉害。你惹她生气了?”
“对!老子就是惹她了!怎么着?你也觉得老子无理取闹?”
沈念安承认得毫不犹豫。“干得好。”
他笑声清淡淡。“...”沈念安正在喝水,忍不住喷了,“咳咳咳!老子有没有耳聋?你居然夸奖犯错的老子。”
“女孩子天生脾气娇纵,太惯着不好。你何错之有?”
“哈哈!顾叔叔,你总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老子越来越欣赏你了!”
沈念安捧腹大笑。男人抿了抿菲薄的唇角,精致的桃花眼眯出一条狐狸般的优美曲线。他的思维若是正经,又岂会盯上沈念安懵懂无知的红颜知己?他的情愫太克制,表面都不露出一丝一缕,仿佛火焰尽数燃烧在山中,只给人瞧到火红的一小半。这小半的烈火,终有一天会蔓延向楼下探头探脑的女孩身上。她的一眸一笑,是如此的魅惑而娇俏。他是一个有耐心,稳操胜券的猎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势必将猎物一举拿下。初夏想偷听,又不敢真的跑上二楼。她在楼梯口徘徊不定时,忽然发现背后气息浓郁,仿佛多了什么人。扭头一瞧,少女登时小脸煞白,心惊胆战的低呼,“您、您怎么回来了?快离开这里...”“不是你发短信告诉老子,说你被沈念安打了?让老子回来陪你聊天谈心?”
戴荣放低声音,生怕吓到她。男人风尘仆仆,一脸的疲倦。中途下飞机办事,却突然接到她的短信。他又马上逼着大头成开飞机回来,精神自然不佳。闻言,初夏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没有,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就算伤心,也是躲起来独自生闷气,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妈地...”男人愕然之后,便是愠怒的磨牙。他着了别人的道!戴荣只来得及转身,还没有跑开,已然被跨下楼梯的男人看到。眸中燃着两团火苗,男人的盛怒不再加以掩饰。两人打成了一团。初夏头疼欲裂,挡在两人的中间,“顾叔叔,你别打戴叔叔!他擅离职守是不对,可你们是好朋友啊!这么小的事,你就不能原谅他一回吗?”
“好朋友?”
顾昕寒冷鸷扬唇,薄凉的目光看得戴荣发虚。好朋友会横刀夺爱?戴荣粗声粗气,推开疲惫劝架的少女,“给老子让开!这小子疯了,会打到你的!”
“您只晓得关心别人,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您没事旷什么工啊?做人要言而有信,您也太任性了!”
初夏执着的跑回来。“...”他为什么回来?还不是怕她想不开,跳楼自尽?!有些人心理脆弱,承受不住失恋的巨大打击,会想不开的!千言万语冲到干疼发涨的喉咙,戴荣只吼得出两个字,“妈地!”
分神的这几秒,他米白色的尖头皮鞋接连挨了顾昕寒的两脚,黑一道白一道的。“你们还有完没完了?在别人家打架,很有意思?”
本来,初夏是想变相劝他们住手的!结果,正在气头上的两人一听,随即不约而同的点头赞同。“妈地!你小子有种跟老子出去打!”
戴荣随意的用手一抹鞋面上的灰尘。“好。”
顾昕寒舒展筋骨。初夏震惊得呆住。这两个人疯了吗?竟然自相残杀!等初夏反应过来,追出大门口,眼前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男人们打起架来,除非另一方重伤躺下,否则十头牛都拉不回。初夏急得慌,迫不得已,只能鼓起勇气打给沈念安。初夏想让他帮忙,劝慰这两个人。没想到,接听电话的竟然是倪韵而。“喂!是初夏学妹啊?你有什么事找念安呢?”
她甜得能渗出蜜糖的嗓子,娇媚得男女通吃。初夏却听得心口发疼,咯噔了一下,沉声开口,“沈念安那个怂包呢?叫他来听电话。”
倪韵而却开始了自导自演,“什么?你打过来不是找念安?而是要骂我?”
“你神经病啊?我什么时候想骂你了?我找他有急事,你快点把手机给他!”
那头的手机音量,被倪韵而调成了静音。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沈念安,自然完全听不到初夏的话。“学妹,你为什么这样说我?我做错什么了?你要骂我是绿茶婊?”
“你幼不幼稚?我说了,要你把电话给沈念安!”
初夏声嘶力竭。倪韵而声泪俱下,变成了泫然欲泣的哀怨语调,“对不起,我不该抢走你暗恋的男孩。我、我把他还给你,你别骂我了,好不好?”
初夏气得浑身直发抖,“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我没什么话好跟你说的。你叫他过来...”看不下去倪韵而低声下气求人的沈念安,夺过手机,就听到了初夏指责的话,“就算你叫老子过来,老子也不想理你。”
“念安,不是的。我...”初夏软弱的辩解,刚开了个头,就被少年噼里啪啦的斥责打断,“韵而做错了什么?她歹毒?你骂她,又打她,你才是坏心肠的臭丫头!你还有脸说她绿茶婊?你上网查查什么叫绿茶婊,再来对别人指桑骂槐!跟她在一起这段时间,她没有花过我一分钱。家里明明衣食无忧,她还去当老师,拿那点儿微薄的工资,可比你有志气多了!”
一番话夹带着火焰喷射完,不给初夏任何辩解机会的少年,就直接关了机。初夏怎么也打不通,联系不上他,还被他如此言语诋毁。“呜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总是一厢情愿的相信她,不让我说出真相!”
女孩痛不欲生,捂脸哇哇大哭。无人安抚倾听,只有安静冰冷的夜,见证了她的悲痛欲绝。初家附近的某个街口。戴荣的理智即将濒临灭绝,哇哇大叫的躲着顾昕寒的拳打脚踢,“你小子有完没完!老子都说了,今晚回来见她是误会!她的班上,有那个贱人的内应!人家趁她跑出教室,围观在操场跑步的沈念安,偷偷用她的手机发信息给老子!”
“你心里没有鬼,谁能骗得了你?”
又一记狠辣的拳脚向戴荣袭击而来,男人的冷声质问令他极其难堪。戴荣发蒙的瞬间,这冷硬的拳头就踢向了他的头顶,仿佛当头棒喝。他又疼又失望,混沌杂乱的思路,顷刻间理直气壮了。顾昕寒见状,则是愕然又懊恼。自己只是做做样子,以为戴荣会避开这一拳的。他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真的想打戴荣。戴荣想不到他会对自己赶尽杀绝,失望透顶的冷笑,“猜猜,你再用几分力,老子是会倒地失忆?还是做一辈子的植物人?”
双手颓然的垂落,男人弓着腰,一言不发。浓浓的歉疚,将他心高气傲的喉咙灌满,说不出一个字。红颜祸水,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孩,打了自己出生入死十年的好兄弟...“这一拳,算不算是恩断义绝?老子跟你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啊?”
戴荣正在气头上,越发的口无遮拦。顾昕寒震惊的抬头,一个荒唐过分的念头蓦然涌上脑海。他冷然的握紧拳头,“迫不及待的跟我撇得一干二净,才好光明正大的跟我抢兔子?”
好侮辱人格的话!戴荣本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这场架之后,两人需要过渡期自我反省。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看待自己的!戴荣气极反笑,“好!好!既然你看出来了,老子也不用再藏着掖着!兔子不是任何人的私有物,谁都可以追求她!老子就是看上她了!你管不着!”
胸腔剧烈的起伏,有毁天灭地的气流要冲出顾昕寒的身体。这口恶气他压制不住,手中的打火机往右边的大树一掷。小小的打火机,竟是把躲在树后边偷拍他们打架的小记者打得右手剧痛。小记者手里的数码相机,情不自禁的掉落。戴荣一个箭步冲上去,长腿如山,压碎了脆弱不堪的数码相机。男人心中滔天的怒火,只升不降,“妈地!老子让你偷拍!回头灭了你的报社!”
狂言如冰,迅速冻僵了附近的偷拍者。“对不起,戴先生。”
小记者相机都不敢捡,便瑟瑟发抖的跑开。其他人心惊胆战,悄悄的撤离,回家就销毁了拍到的宝贵画面。赚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这两位大爷跺跺脚,都能让整个A市地动山摇。他们决裂了,正在气头上,想找出气筒发泄呢!谁这时候发出他们打架斗殴的消息,不亚于自掘坟墓...“孬种!”
戴荣骂咧咧的捡起相机,却发现顾昕寒已然渐行渐远。男人向来挺拔无暇的背脊,出现了一丝裂缝,不再那么完美。造成这个瑕疵的戴荣,心里有苦说不出。回头,戴荣就往路边的参天大树撞了两下。他头破血流,感受到满满的疼痛。心中的愧疚当即被痛感占据,让他暂时想不出别的事情。可是,伤痛总有痊愈的一天。今晚过后,他的路该如何走?他又怎么在顾昕寒,那个丫头的面前自居?“妈地!叫你手贱!离开这里时,为什么不去手机营业厅销号?!”
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戴荣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意。人在自虐时,往往会手下留情,顾及自己的感受。做错事时,也会为自己找理由开脱。“男未婚,女未嫁,他们连男女朋友都称不上!那老子还内疚个毛线?心虚他大爷啊?”
大头成一开车靠近,就瞧到戴荣咧嘴嗤笑的诡异表情。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他既像在笑,又仿佛在伤感。车子后边,一大群小弟跟着跑。每人的腰部藏了匕首,方便随时支援戴荣。大头成一听在附近玩耍的小弟汇报,说荣哥跟人打架,就开车赶过来了。此刻,他们却只看到戴荣一人在自言自语。一个小弟挠着头低骂,“老大,荣哥是不是没有女人陪伴,太寂寞了,所以骂人呐?咱们带他去市区的大场子兜一圈,总会有几个妞儿是他看上眼的!”
“看你大爷!”
大头成没忍住,给了他不知死活的臭脑袋一个爆栗。荣哥心里有人,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花心滥情了!戴荣听了小弟的话,唇瓣上扬出邪气的笑,像是起了一丝兴致,“去哪里?你给老子带路啊?”
被老大骂了的小弟,登时趾高气昂,“小的从小生活在A市,当然是小的给您带路了!您来这里还不到三个月,当地的风土人情怎么会了解?”
“走!带老子去了解你们当地的风土人情!”
戴荣跟他勾肩搭背,笑哈哈的扬长而去。大头成呆若木鸡,僵在原地。妈地!荣哥昨晚做梦自言自语时,说好的一往情深,痴心不改呢?男人啊,看上一个人的时候,深情来得倒是快。感觉没有,这份情意消失得更是出其不意。